二

霓虹把城中村的天台切成两半，一半是林野指尖燃着的烟，一半是苏晚晃着的啤酒罐。风卷过两人之间半米的空隙，带着夏末的燥热，也卷着彼此都不肯说破的假意与真心。

“听说你又跟那个富二代混在一起了？”林野弹了弹烟灰，语气漫不经心，仿佛只是在聊天气。他刚从另一个女人的床上爬起来，衬衫领口还歪着，却摆出一副质问的姿态。

苏晚笑出声，啤酒沫溅在指尖，她舔了舔，眼神媚得像淬了糖的刀：“总比某些人强，前脚说爱得死去活来，后脚就陪小网红去看日出。林野，我们谁也别装纯。”

他们是圈子里出了名的“渣男渣女组”。林野换伴侣的速度比换衬衫还快，甜言蜜语信手拈来，转身就能翻脸不认人；苏晚更是把“及时行乐”刻在骨子里，游走在不同的感情里，从不肯多投入半分真心。可偏偏，这样两个浑身是刺的人，却纠缠了三年。

三个月前，苏晚为了气一个劈腿的前任，拉着林野假装情侣去参加聚会。酒过三巡，有人起哄让他们接吻，林野毫不犹豫地扣住她的后颈，唇齿交缠间，苏晚闻到他身上陌生的女士香水味，却鬼使神差地没有推开。

那之后，拉扯便成了常态。他会在她熬夜赶方案时，默默送来热咖啡，却在她道谢时，补一句“顺手买的，别多想”；她会在他宿醉头痛时，留在他家煮醒酒汤，却在他醒来前，悄悄收拾痕迹离开。

“昨晚为什么不接我电话？”苏晚忽然收起笑容，眼神冷了下来。她凌晨两点被噩梦惊醒，鬼使神差地拨通了他的号码，却只听到机械的忙音。

林野的烟顿了顿，眼底闪过一丝慌乱，随即又被戏谑掩盖：“忙着呢，总不能跟你一样，半夜没事干就找人消遣。”他其实是在陪一个刚失恋的朋友，可话到嘴边，却变成了最伤人的敷衍。

苏晚的心像被针扎了一下，面上却笑得更无所谓：“也是，毕竟林大少身边从不缺人。对了，下周我要去相亲，对方是个医生，听说人很老实。”

“老实人？”林野的脸色瞬间沉了下来，掐灭烟头的动作带着几分粗暴，“苏晚，你玩够了没有？那种无趣的男人，能满足你？”

“总比跟你这种只会画饼的渣男强。”苏晚站起身，啤酒罐被她扔在地上，发出刺耳的声响，“至少他不会让我在需要的时候，连个人影都找不到。”

她转身就走，脚步又快又急，怕再多待一秒，就会暴露眼底的酸涩。林野站在原地，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楼梯口，烦躁地抓了抓头发。他想说他昨晚不是故意不接电话，想说他其实很怕她真的跟别人走了，可话到嘴边，却只剩下沉默。

这样的拉扯，在他们之间上演了无数次。

他会在她生病时，冒着大雨送药过来，却在她感动时，故意说“只是怕你死了没人陪我玩”；她会在他创业失败、众叛亲离时，拿出自己所有的积蓄帮他，却在他道谢时，轻描淡写地说“就当是投资，以后你发达了要还我双倍”。

他们都习惯了用最冷漠的态度，包裹最炙热的真心。因为害怕认真就会输，害怕投入就会被伤害，所以宁愿做别人口中的“渣男渣女”，也不肯轻易卸下伪装。

那天之后，苏晚真的去相了亲。医生温文尔雅，对她体贴入微，可她看着对方递过来的温水，脑海里却闪过林野皱着眉骂她“喝那么多酒找死”的样子。

林野得知后，故意带着新认识的女生去苏晚常去的酒吧。他搂着女生的腰，笑得张扬，眼角却一直瞟着苏晚的方向。看到苏晚和医生相谈甚欢，他心里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了，一口气喝光了杯里的烈酒。

“林野，你别幼稚了。”苏晚终于忍不住走过去，语气带着怒意。

“我幼稚？”林野甩开身边女生的手，一把抓住苏晚的手腕，“苏晚，你真以为那个医生能给你幸福？你忘了我们是一路人，我们这种人，根本不配拥有真心！”

“不配？”苏晚挣脱他的手，眼眶红了，“是你自己不敢要！林野，你从来都不敢承认，你喜欢我！就像我不敢承认，我早就爱上你了一样！”

这句话像一颗炸弹，在两人之间炸开。空气瞬间凝固，只剩下酒吧里嘈杂的音乐和彼此急促的呼吸。

林野看着苏晚泛红的眼眶，心脏像是被狠狠揪住。他想说什么，却发现喉咙发紧，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他习惯了伪装，习惯了敷衍，却从来没想过，当真心被戳破时，自己会这么狼狈。

苏晚也别过脸，不想让他看到自己的眼泪。她知道，他们都是满身伤痕的人，都在用坚硬的外壳保护自己。可有时候，她也会偷偷奢望，或许他们可以不用那么累，或许他们也可以拥有一份简单的幸福。

“我……”林野终于开口，声音带着一丝沙哑，“那晚我没接电话，是因为我朋友失恋了，她爸妈不在身边，我只能陪着她。”

苏晚的身体顿了顿，没有回头。

“我不是故意要敷衍你，”他继续说，“我只是不知道，该怎么对你好。苏晚，我们都太会伤害别人了，也太怕被别人伤害了。”

他慢慢走到她面前，小心翼翼地伸出手，想要触碰她的头发，却又在半空中停下。

苏晚抬起头，看着他眼底的慌乱与真诚，眼泪终于忍不住掉了下来。她知道，他们的感情就像一场危险的游戏，一步踏错就可能万劫不复。可她也知道，她再也无法自欺欺人，再也无法装作不在乎。

“林野，”她吸了吸鼻子，声音带着哭腔，“我们试试好不好？就试一次。如果不行，大不了就像以前一样，继续做我们的渣男渣女。”

林野看着她湿漉漉的眼睛，心中的坚冰瞬间融化。他终于伸出手，轻轻擦掉她脸上的眼泪，动作温柔得不像平时的他。

“好，”他点头，声音坚定，“我们试试。”

酒吧的灯光依旧闪烁，音乐依旧嘈杂，可这一刻，他们仿佛隔绝了所有的喧嚣。他们都知道，未来的路不会容易，他们身上的刺或许会不小心刺伤彼此，他们的过往或许会成为彼此心中的疙瘩。

但至少，他们愿意为了对方，试着卸下伪装，试着相信真心，试着在这场名为“爱情”的拉扯里，赌一次未来。

毕竟，渣男渣女的深情，一旦认真起来，往往比任何人都要炽热，都要不顾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