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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鬼地方，连空气都透着一股子霉味儿，混着塑料和汗臭，沉甸甸地压在肺叶上。“迅达”快递站点里，分拣机的滚筒哐当哐当响个不停，几个老油子靠在墙边吞云吐雾，扯着嗓子吹牛。
林逸缩在角落，默默给包裹贴单子。他那张还带着点学生气的脸，在这儿显得格外扎眼。
“喂！新来的！发什么呆呢？”
粗哑的嗓门像破锣，是站长王胖子。他晃着肥硕的身子过来，把一张皱巴巴的纸片拍在林逸刚拿起的水瓶上。
“你的件儿，同城急送，今天必须送到。”
林逸拿起纸片。收件地址：门头沟区，灰峪村，村西头老槐树下第二间屋。收件人：矿下老张。寄件人？空白。
“灰峪村？”林逸皱眉，“站长，这地方没听说过啊。而且没寄件人信息，这不合规矩吧？”
“规矩？”王胖子嗤笑一声，油腻的手指戳着单子，“这就是规矩！导航到村口就行，赶紧的，再磨蹭天黑了！”
林逸把话咽回肚子，走到货架边。找到了，一个牛皮纸包的扁平方形件，捏着硬邦邦的。同样，没有寄件人。
他拿着包裹走向自己那辆漆皮剥落的二手三轮。刚把东西放进车斗，一个人影挡在了面前。
是周远山。站里最老的快递员，平时闷得像块石头。
老周没看林逸，眼睛盯着车斗里的包裹，嘴唇动了动。
“周叔？”
“小陈……”老周声音压得极低，带着一股烟臭，“去灰峪村？”
“嗯。”
“听我一句，”老周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东西，像是……恐惧？“送到了，放下就走。别在灰峪待到天黑……一定，一定不能。”
林逸心里有点想笑。这年头，还有这种老话？
“周叔，没事，我送了就回。”
老周干瘦的手突然抓住林逸的手臂，力道大得惊人：“还有！要是听见……听见洞里有什么响动，敲石头的声音，别好奇，别去看，赶紧跑！记住了，跑！”
看着老周异常严肃甚至有点惊惧的脸，林逸心里那点不以为然收敛了。他点点头：“知道了。”
老周重重叹了口气，松开手，摇摇头，佝偻着背走了。那背影，在昏暗的光线下，竟透着一股说不出的悲凉。
林逸甩甩头，发动了三轮车。嗡嗡的噪音像只疲惫的甲虫，载着他汇入城郊混杂的车流。
导航能找到“灰峪村”，但路线是多年未修的乡道。天色阴沉，他加快了速度。
驶出主干道，路况越来越差。柏油路变水泥路，水泥路变碎石土路。两边的房子越来越少，偶尔闪过一兩间废弃的农舍，屋顶塌了，窗洞像骷髅的黑眼窝。
导航信号开始断断续续，提示音卡顿得像噎住。拐进一条狭窄的山谷小道后，屏幕彻底黑了——“无服务”。
林逸心里咯噔一下。他只能凭感觉往前开。山谷里静得可怕，只有车轮碾过碎石的单调声响，还有他自己越来越重的呼吸。
压抑感，像冰冷的藤蔓，悄悄缠了上来。
拐过一个急弯，前面出现个铁架子，几乎被枯黄的藤蔓吞没了。他停下车，走过去，费力扒开那些坚韧的枝条。
模糊的字迹露了出来——“灰峪村”。
到了。
他深吸一口气，那口气带着土腥和腐烂植物的味道，凉得刺肺。重新上车，缓缓驶入这片死寂之地。
破败。眼前的景象只能用这个词形容。断壁残垣像是被巨兽啃过的骨头，胡乱堆着。枯藤和青苔像裹尸布，覆盖一切。所谓的路，被半人高的杂草和碎砖块占领。烂木头家具散在角落，散发着浓重的霉味。
太静了。没有鸟叫，没有虫鸣。风在这里都哑了，只在废墟间留下低沉的、如同呜咽的流过声。
按照地址，他小心地把车往村西头开。车轮压过碎石的声音，在死寂里被放得极大，敲打着他的神经。
村西头那棵老槐树很好找。它杵在那儿，部分枝干已经枯死，但巨大的树冠依然张牙舞爪地伸向灰蒙蒙的天空，阴森得扎眼。
槐树下，有几间相对“完整”的破屋子。第二间，墙歪了，屋顶塌了半边，露出里面黑洞洞的空间。门窗烂得变了形，挂满蛛网，像垂死的眼皮。
林逸走到屋前，敲了敲那扇仿佛一碰就碎的木门。
“有人吗？快递！”
他的声音在空旷里回荡，响亮得自己都吓了一跳，随即又被更大的寂静吞没。
没反应。
他又敲，提高音量：“矿下老张！有你的快递！”
还是死一样的静。
他试着推门。门轴发出令人牙酸的“吱呀”声，晃了晃，没开，像被什么东西从里面顶住了。
林逸皱眉，掏出手机。屏幕左上角，“无服务”三个字扎眼。电量警告也亮了，红的，只剩不到百分之二十。
一种被世界彻底遗弃的孤立感，狠狠攫住了他。这鬼地方，真能有人住？那个“矿下老张”……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就在他脊背发凉，犹豫着是把包裹扔门口还是立刻滚蛋的时候，一阵隐约的、富有节奏的声音，顺着微弱的山风，钻进了他的耳朵。
咚……咚……咚……
声音来自村子更深处，那片靠着陡峭石灰岩山壁的方向。
沉闷。坚定。一下，又一下。
像是有人，不知疲倦地，在用铁锤……
敲击着岩石。
（第一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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