累。
像是每一寸骨头都被抽走了，只剩下绵软无力的皮肉，沉沉地往下坠。
意识是最后一点漂在水面上的油花，恍惚间，好像听见救护车尖锐的鸣响，同事模糊的惊呼，还有……电脑屏幕上，那份永远也改不完的项目报告，光标还在不知疲倦地闪烁着。
真他妈没劲。
这是林清最后一个念头。然后，那点油花也散了，彻底沉入无声无息的黑暗。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或许是一瞬，或许是万年。
一丝尖锐的疼痛，太阳穴一跳一跳地疼，把他从那片虚无里硬生生拽了出来。
紧接着，是更多嘈杂的声音涌进耳朵，吵得他脑仁疼。脚步声，议论声，还有风吹过树叶的沙沙响。
不对。
他不是应该在医院吗？或者，直接就是在太平间？这地方怎么这么吵？
他费力地想睁开眼。浑身上下没有一个地方不疼，尤其是胸口，闷得喘不过气，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砸过。
“啧，还没醒？谢师兄下手也太重了……”
“自不量力，活该！”
“散了散了，没什么好看的……”
断断续续的议论声飘过来，带着毫不掩饰的幸灾乐祸和冷漠。
谢师兄？下手重？
林清心里猛地一咯噔，一股极其不祥的预感攥住了他。他拼命集中精神，终于掀开了沉重的眼皮。
光线有些刺眼，他眯了眯眼，适应了好一会儿才看清。
头顶是古色古香的雕花床，身下是硬邦邦的木板床，空气里弥漫着一股淡淡的草药味。
这不是医院。
他艰难地转动僵硬的脖子，打量四周。
一间简陋得堪称家徒四壁的屋子，除了一张桌子和一把摇摇欲坠的椅子，再无他物。
窗户开着，外面是陌生的庭院景象，几个穿着类似古装剧里道袍服饰的年轻人正三三两两地散去，背影透着漠不关心。
一个荒谬至极的猜想，如同冰水般从他头顶浇下，瞬间冻结了四肢百骸。
他猛地想坐起来，却牵动了胸口的伤，一阵剧烈的咳嗽让他眼前发黑，差点又背过气去。他下意识地抬起手想捂嘴，却在看到那只手时，彻底僵住了。
那不是他的手。
他的手因为长期敲代码，指节分明，带着薄茧。
而眼前这只手，虽然也瘦，却白皙修长，透着一种陌生的、养尊处优的脆弱感。
他颤抖着用手摸向自己的脸，触感陌生，骨骼的轮廓完全不同。
“镜子……”
他嘶哑地出声，声音干涩得吓人，也是完全陌生的音色。
屋子里没有镜子，只有桌上一碗凉透了的、黑乎乎的药汤，能勉强映出一点模糊的倒影。
他连滚带爬地摔下床，扑到桌边，死死盯着药汤里那张扭曲晃动的人影。
一张少年的脸，大约十七八岁年纪，脸色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嘴角还残留着一点干涸的血迹。
眉眼倒是清秀，甚至称得上漂亮，但此刻因为惊骇而扭曲着，一双眼睛里盛满了无法置信的恐惧。
这不是林清。
这是……苏清辞。
一个他临死前熬夜看完的那本修真小说里，和他同名同姓、没活过前十章的炮灰配角苏清辞！
记忆的碎片崩裂的冰块，狠狠砸进他的脑海。
原著里，苏清辞是青云宗一个资质平平、心比天高的外门弟子。因为嫉妒内门天才弟子、本书主角林凡，处处与之作对。而在不久前的宗门小比上，他为了在掌门面前出风头，不知死活地挑战了另一位内门弟子，本书最大的反派——
谢玄策。
结果毫无悬念。谢玄策只用了一招，就把他打得吐血昏迷，修为尽废，成了全宗门的笑柄。
而这，仅仅是苏清辞悲惨命运的开端。之后，他会因为屡次挑衅主角林凡，被设计陷害，最终惨死在一个无人知晓的角落里。
林清记得自己当时看到这个配角的下场时，还嗤笑了一声，觉得这炮灰又蠢又坏，死得其所。
可现在，他成了苏清辞。
成了这个胸骨可能已经裂开，修为尽废，躺在床上等死的炮灰苏清辞。
他，林清，前世卷生卷死，最后落得个过劳猝死的下场。好不容易以为能彻底休息了，结果眼睛一闭一睁，又他妈换了个地方继续当炮灰？！
老天爷玩他呢？
强烈的愤怒和不甘涌上来，激得他又是一阵咳嗽，喉头腥甜。
他看着碗里那张属于“苏清辞”的、写满绝望的脸，猛地抬手，想把这该死的幻象打碎。
可手举到一半，又无力地垂了下来。
打碎了又能怎样？能回去吗？能改变这操蛋的命运吗？
不能。
他瘫坐在冰冷的地上，背靠着桌腿，胸口剧烈地起伏。前世的记忆和今生的现实交织在一起，像两条冰冷的毒蛇，缠得他透不过气。
前世996，今生直接开局地狱模式？
6666天崩开局？
他累。真的太累了。前世是心累，这辈子是身心俱疲。
巨大的疲惫和虚无感席卷了他，他甚至想，要不就这么算了，死了算了，说不定还能再死回去，或者干脆彻底消失。
可是……凭什么？
凭什么他林清两辈子都要活得这么憋屈？上辈子给老板打工，这辈子给剧情打工？
去的剧情！去的炮灰！
一股狠劲，从他那颗被KPI锤炼得千疮百孔的心脏最深处，猛地窜了出来。
他咬着牙，扶着桌子，一点点艰难地重新爬回那张硬邦邦的床上。每动一下，胸口都疼得他冷汗直流。
他看着头顶那破旧的床幔，眼神里前世属于林清的疲惫和麻木渐渐褪去，一种冰冷的、属于求生者的清醒，一点点浮现。
谢玄策……林凡……
他记得这本书里所有的情节，知道每一个关键节点，清楚每一个人的弱点和机缘。
这或许是……他唯一的生机。
虽然这生机渺茫得可怜，虽然他现在弱得连只鸡都杀不死。
但，总比等死强。
他慢慢闭上眼，不是认命，而是开始疯狂地回忆、分析、计算。
就像他曾经面对任何一个看似不可能完成的项目一样。
这一次，不惜一切代价，活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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