漕运码头交接后第五日，亥时初刻。
回春女医馆的后堂内，烛火摇曳，药香与窗外飘来的桂花香交织成一张无形的网。沈知微端坐于诊台后，指尖搭在一名老妪腕上，看似专注诊脉，意识却沉入体内——万蛊之王在血脉中发出愉悦的嗡鸣，因为它感应到了袖口那只银灰色蛊虫已成功钻入面前"患者"的衣袖。
"大娘，您的病根在脾经，需连服七日此药。"她温声说着，从药柜中取出一包药囊，指尖在递出的瞬间，一滴精血悄然渗入囊口的暗纹。
那是沈氏图腾，只有沈眉旧部能识别。
老妪接过药囊，佝偻着背道谢离开。她刚踏出医馆门槛，便被街角两名玄衣暗卫拦下。暗卫统领鹰隼般的目光扫过她全身："站住，例行检查。"
"官爷，民妇只是来看病的……"老妪颤抖着递上药囊。
暗卫接过，指尖撕开囊口，里面是寻常当归、黄芪，并无异样。他凑近细嗅，只闻药香，不见蛊虫——那只承载着东宫侍卫换班表与皇城布防图的蛊虫，早已顺着老妪腕间的毛孔钻入血肉，此刻正沿着经络，一路向城外漕帮据点游去。
"走吧。"暗卫挥手放行。
老妪踉跄离去，拐入暗巷时，眼底精光一闪。她按住腕间，感应到蛊虫已抵达指定地点，唇角微勾。
医馆内，沈知微拨动念珠，在心底刻下第四道正字痕。
"萧珩之，你的暗卫，终究慢了一步。"
医馆前堂。
一名身形魁梧的"患者"咳嗽着走入，他面色蜡黄，眼神却锐利如刀。他是萧珩之麾下最精锐的暗卫之一，奉命探查医馆是否与漕帮深度勾结。
"大夫，我这咳症久治不愈，能否请贵人赏脸，到后堂细诊？"他声音嘶哑，作势要往后堂闯。
沈知微抬眸，眼底闪过一丝讥诮——这人的脉搏强劲有力，肩背肌肉虬结，虎口有厚茧，分明是常年握刀的手。
"既是重症，自然该仔细诊治。"她起身，亲自引路，"请随我来。"
后堂内，《江南水乡图》高悬于墙，画中河流在烛火下泛着诡异的光泽。暗卫的目光在画上停留一瞬，又扫过地砖缝隙——那里看似寻常，却藏着无数蛊虫幼虫的巢穴。
沈知微恍若未觉，从暗格中取出一本账册："这是医馆与漕帮的药材采购记录，大人可查阅。"
账册上，每一笔都记得清清楚楚：漕帮每月输送药材三次，均为普通当归、黄芪、雪莲，价格公道，且有内务府备案。可暗卫眼尖，在最后一页发现了一行小字——"南疆商队，珍稀药材，特供。"
他瞳孔微缩："南疆？"
"不错。"沈知微笑得从容，"南疆有奇药，可解疑难杂症。本宫为救百姓，自然要广开药源。"她顿了顿，从药柜中取出一碗避邪汤，"大人肺气虚弱，此汤能止咳安神，不妨带回服用。"
暗卫接过药碗，碗底触手微凸。他不动声色地摩挲，摸到了一枚极小的螭纹佩刻痕——是漕帮标记。
他心头一震，以为找到了关键证据，匆匆告辞。
沈知微看着他离去的背影，唇角微扬。那碗避邪汤里，藏着万蛊之王的子虫，只要暗卫带回东宫，萧珩之的一切动向，便都在她掌控之中。
"想查我？"她低语，"那便让你查个够。"
医馆庭院。
沈知微送完线人，正准备关门，却见萧珩之的身影出现在月洞门前。他明黄常服在夜色中格外刺眼，周身散发着骇人的寒气。
"殿下深夜到访，所为何事？"她屈膝行礼，声音疏离。
萧珩之快步上前，一把攥住她的手腕："深夜与陌生男子私会，还敢说与漕帮无关？"
力道之大，几乎要捏碎她的腕骨。
沈知微冷淡地挣脱，后退一步，脊背挺得笔直："殿下深夜到访，就是为了质疑本宫？那位是求医的百姓，本宫送药而已，难道殿下连这点济世之心都要干涉？"
她抬眸直视，眼底毫无波澜："医馆繁忙，殿下若无事，还请回吧，别耽误本宫处理药材。"
萧珩之被她眼底的冷漠刺得一怔，血咒的剧痛在此刻疯狂翻涌。他下意识想靠近她缓解，却被她侧身避开。
"殿下请自重。"她声音清冷得像冰。
萧珩之停在原地，看着她疏离的背影，心脏像被一万根针同时刺入。他既愤怒又委屈，既想将她强行带回东宫，又舍不得伤她分毫。
"沈知微，"他声音嘶哑得像哀求，"你就不能……对本宫坦诚一次？"
沈知微没回头，只是淡淡道："殿下，臣妾对您，从未有过隐瞒。"
她说的是实话——从未隐瞒她会蛊术，从未隐瞒她与漕帮有交易，从未隐瞒她……根本不爱他。
可萧珩之不懂。他看着她清冷的侧脸，血咒的剧痛让他几乎站立不稳，最终只能咬牙转身，踉跄离去。
子时五刻，东宫书房。
暗卫统领呈上那碗避邪汤，萧珩之盯着碗底的螭纹佩刻痕，眼神阴沉得能滴出水来。
"殿下，太子妃与漕帮确有药材往来，但均为寻常草药，并无异常。"暗卫禀报。
萧珩之没说话，他只是将碗凑到鼻端，细嗅那缕若有似无的腥甜气息——是蛊虫的味道。
"退下吧。"他哑声道。
暗卫退下后，他独自坐在黑暗中，血咒的隐痛因远离沈知微而愈发猖獗。他下意识按住手腕上的银色印记，那印记在此刻微微发光，像是在回应某种召唤。
他闭上眼，脑海里全是沈知微清冷的眼。
"沈知微，你到底是谁……"
而回春女医馆内，沈知微确认情报已送出后，缓缓闭上眼。
意识里，她"看见"那只蛊虫已抵达漕帮据点，阿昭正用指尖血读取情报，随后抬头望向太庙方向，眼底满是决绝。
"母亲，"她低语，"你的十万死士，很快就能派上用场了。"
窗外，夜色深沉，桂花落满庭院。
一场更大的风暴，正在酝酿。
京公网安备11010502036362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