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病复发

“怎么会这样！”

我猛地冲进客厅，季雅抬起哭肿的眼睛瞥了我一眼，又无力地垂了下去。看着她蜷缩在沙发上、肩膀微微颤抖的样子，我心里像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疼得喘不过气。

“雅雅姐……”我张了张嘴，想说点安慰的话，可喉咙像被堵住似的，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千头万绪涌上来，我又一次陷入了自己的世界——对外界的一切浑然不觉，就那么僵在原地，眼神空洞地盯着地面。

“周世豪！东东他好像……又犯病了！”妈妈的声音带着哭腔，焦急地冲爸爸喊道。

爸爸立刻跑过来，蹲在我面前，手抚上我的额头：“怎么回事？医生不是说好多了吗？”

“我也不清楚，但我感觉他最近这样的情况，越来越频繁了。”妈妈的眉头拧成了疙瘩。

爸爸的脸色沉了下来，咬了咬牙：“我带他去找老刘，你们在家等着。”他一把将我抱起来，快步走到院子里那辆老式普桑旁——那是爸爸从前辈手里接过的二手车，据说还改过发动机。车门“砰”地关上，他一脚油门踩到底，车子像离弦的箭一样冲了出去。

屋里，季雅终于止住了哭声。看着车子消失的方向，她突然想起什么，声音沙哑地问：“东东他……还是因为小学那件事吗？”

“是啊，那件事对他打击太大了，一直没彻底缓过来。”妈妈叹了口气。

季雅攥紧了衣角——她已经失去了奶奶，不能再失去东东这个弟弟。她双手合十抵在胸前，一遍遍在心里祈祷：一定要没事，东东千万不能有事。

就在这时，“轰隆隆”的摩托引擎声划破夜空，一辆摩托车猛地停在院子里，车手一脚踹下支架，朝屋里挥了挥手：“阿姨，小雅！”

“轩轩回来啦？”妈妈迎了出去。

“阿姨，我都上高一了，别再叫我小名了，多幼稚啊。”秦义轩摘下头盔，露出一张带点少年气的脸——他是我和季雅的另一个发小。

“再大在阿姨眼里也是孩子。”妈妈笑着拍了拍他的胳膊，“快进屋坐。”

秦义轩一进门就四处张望：“阿姨，阿东呢？我听说白奶奶的事，特意请假回来的。”他看向季雅，语气严肃起来，“小雅，别太难过，奶奶走了还有我们，以后我们就是你的家人。”

季雅红着眼眶点了点头。妈妈顿了顿，含糊道：“他跟他爸出去了，晚点才回来。”

“这样啊。”秦义轩从背包里掏出一个方形小盒子，递到妈妈手里，“这是我给阿东带的礼物，您先帮我收着，等他回来给他。明天我再教他怎么用。”

“这孩子，总是惦记着东东。”妈妈接过盒子，还想说什么，秦义轩已经跳上摩托车：“阿姨我先走了，学校还有事没处理完，下次再来看你们！”话音未落，摩托车已经绝尘而去。

妈妈望着他的背影叹气：“这孩子，永远把我家东东和小雅放在第一位。”她转头对季雅说，“雅雅，回屋歇着吧，外面蚊子多。”

与此同时，我躺在普桑的后座上，双手抱着头一动不动，眼神呆滞得像块石头。这一路的风声、引擎声我全听不见，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在打转：季雅姐以后该怎么办？

她爸妈离异后各自组建了家庭，早就不管她的死活，是白奶奶和季爷爷一把屎一把尿把她带大的。去年季爷爷走了，现在连最疼她的白奶奶也不在了……雅雅姐才比我大一岁啊，她怎么扛得住这么大的打击？

爸爸把车开得飞快，乡间小道的颠簸根本顾不上，没多久就停在了刘春风的诊所门口。“老刘！快开门！东东的病又复发了！”他拍着门板大喊。

诊所的灯亮了，刘春风打着哈欠、慢悠悠地穿好衣服开了门。爸爸把我抱到诊床上，刘春风拿起手电筒照了照我的瞳孔，又伸出两根手指搭在我的手腕上，忽然“咦”了一声。

“怎么了？”爸爸立刻凑过去，声音里满是急切。

“他心跳很乱，时快时慢，和第一次犯病时一模一样。”刘春风皱着眉，“他今天肯定受了强烈刺激。”

“他就是个孩子，能受什么刺激？”爸爸不解地问。

刘春风瞪了他一眼：“你这话说的！孩子的心理最脆弱，他们对世界的承受能力远不如成年人。在你看来不算事的坎，对他们来说可能就是天塌下来了。”

爸爸愧疚地低下头，没再说话。

“而且周东小学那次事，就留下了记忆断层的后遗症。”刘春风继续说道，“要是再遇到类似的刺激，他很可能会精神崩溃。你们一定要看好他，别再让他受委屈，还要做好心理准备——他有可能会突发分离性身份障碍。”

爸爸的脸“唰”地白了——他一直以为儿子只是“认死理、爱发呆”，从没想过会这么严重。他想起自己小时候闯了祸转头就忘，总觉得“孩子皮实点好”，却忘了每个人的承受能力不一样。东东不像他，心大得能装下天；东东像他妈妈，温柔、敏感，把朋友看得比什么都重，最受不了背叛。

爸爸的思绪不由自主飘回了我小学那次发病的时候——那天他被老师叫到学校，一进办公室就看见我坐在墙角，双目无神，旁边站着个眼睛淤青的男孩，正趴在他爸爸腿上哭。

“孙老师，我家孩子怎么了？”爸爸小心翼翼地问班主任孙丽。

“周东和张天宇闹了矛盾，把张天宇打了。”孙丽指了指哭哭啼啼的张天宇，可我依旧呆坐着，眼神茫然地看着她，像是没听见一样。

“你看把我家天宇打的！”张父抱起孩子，心疼地摸着他的淤青，“必须把这小子开除！不然我天天来学校闹，谁知道他还会打谁！”

“这位家长您先冷静，我们已经让保安调监控了。”孙丽的语气很平静——她不信一向安静懂事的周东会主动打人。在她眼里，周东成绩好、懂礼貌，连地上有垃圾都会主动捡起来；而张天宇是出了名的调皮捣蛋，可偏偏这两个性格反差极大的孩子，平时玩得最好。

张父还想说什么，却见张天宇偷偷拽了拽他的衣角，眼神躲闪了一下。我爸和孙丽都注意到了这个细节——这事恐怕没那么简单。

“天宇，告诉老师，到底是怎么回事呀？”孙丽蹲下来，温柔地摸了摸张天宇的头，“要是周东真欺负你了，老师帮你批评他。”

张父也附和道：“对，儿子，别怕，告诉爸爸，是不是周东打你了？爸爸帮你出头！”

我爸的脸色瞬间冷了下来，语气带着警告：“这位家长，我家孩子要是真做错了，我自然会管教，但还轮不到你来动手。”

“他把我儿子打成这样，我教训他怎么了？”张父梗着脖子反驳。

我爸冷笑一声：“你可以试试。”

两人剑拔弩张，空气瞬间凝固。就在这时，张天宇突然开口了，声音细若蚊蝇：“是……是周东抢我零食，还让全班同学都不跟我玩……”

办公室里一下子安静下来。张父立刻炸了：“听见没！我儿子不会说谎！”

“还有一次，他把我的笔丢进垃圾桶，害得我上课没笔用，被老师骂了。”张天宇又补了一句，偷偷瞟了孙丽一眼。

孙丽的眉头皱得更紧了——她记得上个月张天宇确实因为没带笔被她批评过，但她怎么也不信周东会做这种事。那个连蚂蚁都舍不得踩的孩子，会故意欺负同学吗？

“你看！这小子就是个小畜生！今天我非教训他不可！”张父说着，抓起墙角的戒尺就朝我冲过来。他离得太近，爸我爸和孙丽都没反应过来，“啪”的一声脆响，戒尺狠狠抽在了我的脸上。

我被打得直接摔在地上，半边脸瞬间肿起一道红痕，可我依旧一动不动，眼神空洞，仿佛那一下根本没打在我身上。

我爸疯了似的冲过去把我扶起来，身上爆发出骇人的气势——那是常年在外打拼练出的狠劲，张父不由自主地后退了两步。

“你、你看什么看！你家孩子打我儿子，我教训他不是应该的？别想碰瓷！”张父强装镇定地喊道。

我爸攥紧了拳头，指甲深深嵌进掌心，指节泛白。孙丽赶紧上前打圆场：“这位家长，仅凭孩子的一面之词不能定罪。我们先等监控结果出来，再和校长商量怎么处理，好不好？”她已经从张天宇的微表情里断定他在撒谎，只是没有证据，不能贸然戳穿。

张父见孙丽语气缓和，也没再骂骂咧咧，只是梗着脖子说：“监控我不看！你们爱怎么处理怎么处理！”说完就拉着张天宇要走。

“等一下！”

办公室门被推开，校长拿着平板走了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