乱葬岗的阴风裹着腐臭气息扑面而来时,实沈往宫阙身前站了半步,手腕上的银镯突然发出细碎的嗡鸣,一层淡青色的光罩从银饰上散开,将那些试图缠上来的黑气挡在外面。
“尸王的尸气比我想的重,”实沈低头理了理靛蓝色裙摆上的褶皱,银簪在发间闪着冷光,“你们跟紧我,踩在我的影子里,别乱碰周围的东西。”
乱葬岗里堆着不知多少枯骨,月光洒下来,在地上投下嶙峋的影子,风一吹过,骨头发出生涩的碰撞声,像是有人在暗处磨牙。降娄吓得脸色惨白,死死攥着宫阙的衣角,连呼吸都放轻了。
“尸王在哪?”颜黠护腕上的金光与实沈的青光交织,形成一道更密的屏障,金红色的衣裙在这片死寂里格外扎眼。
实沈没说话,只是朝着乱葬岗深处努了努嘴。那里有座半塌的土坟,坟头插着根断裂的木牌,上面的字早就被风雨侵蚀得看不清了,只隐约能看到坟前跪着个黑影,一动不动,像是座石像。
“那是……”宫阙刚要问,就见那黑影缓缓抬起头,露出一张青紫肿胀的脸,双眼空洞,嘴角淌着黑血。
“吼——”黑影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咆哮,猛地从地上弹起,朝着他们扑来,速度快得像道黑风。
“小心!”实沈手腕一翻,几枚银针从袖中飞出,精准地钉在尸王的关节处。尸王的动作顿了顿,却像是没感觉到疼痛,硬生生将银针挣断,继续扑来。
颜黠见状,立刻上前迎战,护腕金光暴涨,与尸王的黑气撞在一起,发出“滋滋”的响声。星纪也同时出手,掌心的绿色印记化作藤蔓,缠住尸王的双腿,试图限制它的行动。
“它被怨气养得刀枪不入,”实沈一边提醒,一边从腰间解下一个小小的竹筒,倒出几粒黑色的药丸,“这是‘镇魂散’,塞到它嘴里!”
宫阙接过药丸,刚要上前,就被尸王猛地甩开藤蔓的动作带起的劲风逼退。尸王的力量极大,颜黠渐渐有些吃力,护腕上的金光都黯淡了几分。
“降娄,用你的力量!”星纪喊道。
降娄吓得浑身发抖,却还是咬着牙,抬手往前一推。一道微弱的白光从他掌心射出,落在尸王身上,尸王的动作明显慢了半拍,眼神里闪过一丝痛苦。
“有用!”宫阙眼睛一亮,趁着尸王迟滞的瞬间,飞身冲到它面前,将镇魂散塞进它嘴里。
尸王猛地瞪大了眼睛,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怪响,身体开始剧烈抽搐,黑气从它七窍里疯狂涌出,很快就萎靡下去,化作一滩黑泥。
乱葬岗的阴风瞬间平息了,连空气都清新了几分。
颜黠喘着气,擦了擦额头的汗:“这尸王……还真不好对付。”
实沈收起竹筒,眼神落在那滩黑泥上:“它死前,好像想说什么。”
众人凑近一看,只见黑泥里隐约有个字的形状,像是用指甲刻出来的——“鹑”。
“鹑?”星纪皱眉,“是鹑首和鹑尾?”
十二星次中,鹑首与鹑尾向来形影不离,按顺序,确实该轮到他们了。
“看来,下一个线索在他们身上。”宫阙捡起黑泥旁半枚刻着“鹑”字的玉佩,与之前的玉佩拼在一起,正好能看出是“鹑首”二字,“他们在哪?”
实沈抬头望了望远处的城镇方向:“在城里的旧宅里,听说那宅子以前是个王爷的府邸,后来败落了,就一直空着。”
几人不敢耽搁,立刻动身回城。降娄大概是刚才鼓足了勇气,此刻虽然还是怯生生的,却敢主动跟在实沈身边,小声问些关于蛊术的事,实沈倒也耐心,偶尔会答两句。
王爷旧宅藏在一条僻静的胡同里,朱漆大门上的铜环早已生锈,门楣上的匾额写着“靖安府”三个字,虽蒙着灰,却依旧能看出当年的气派。
推开大门,庭院里杂草丛生,却收拾得还算干净,不像久无人居的样子。正屋的灯亮着,隐约有说话声传来。
“在里面。”颜黠示意众人放轻脚步。
走到正屋门口,就见穿唐朝服饰的鹑首背着手站在窗前,望着外面的夜色。他穿的圆领袍是石青色的,腰间束着玉带,长发用玉冠束起,侧脸线条冷硬,下颌线绷得紧紧的,周身都透着一股生人勿近的冷峻气息。
“哥,你说他们会不会来啊?”一个清脆的声音从里屋传来,带着点不耐烦,“我这新做的旗头都快戴腻了。”
随着话音,一个穿清朝服饰的少年从里屋走出来,他穿的石青色常服绣着金线蟒纹,头上戴着精致的旗头,上面插着几支点翠簪子,看着有些不伦不类,却透着股机灵劲儿。他走到鹑首身边,踮脚往窗外看了看,撇了撇嘴:“还没来,怕不是怂了吧?”
这少年眉清目秀,皮肤白皙,说话时带着点小傲娇,倒显得有些可爱。
“鹑尾,不得无礼。”鹑首的声音低沉,没有回头,目光依旧望着窗外。
“我哪有无礼?”鹑尾不服气地嘟囔,“本来就是嘛,找了这么久才找到我们,肯定是能力不行。”
他正说着,眼角余光瞥见门口的宫阙等人,眼睛一亮,随即又板起脸,双手叉腰:“哟,这不是找我们的人吗?可算来了,我还以为你们不敢来了呢。”
鹑首这才转过身,目光落在宫阙身上,眼神平静无波,像是在看一个陌生人:“你们来了。”
“你就是鹑首?”宫阙问。
鹑首点头,目光扫过星纪和实沈:“星纪觉醒了,实沈也在,看来进度还不算太慢。”
“什么进度啊?”鹑尾凑过来,好奇地打量着宫阙脖子上的玉佩,“这就是传说中的星次玉佩?给我看看呗。”
他伸手就要去碰,被鹑首一把拉住:“鹑尾。”
鹑尾不满地跺了跺脚,像个闹别扭的孩子:“哥!我就看看嘛!”
“正事要紧。”鹑首的语气依旧平淡,“你们找我们,是为了星核?”
“是。”星纪点头,“影在收集星核,我们必须尽快找到所有星次,阻止他。”
“影?”鹑首的眉头微不可察地皱了一下,“他还没死?”
“不仅没死,还在到处活动。”实沈接口道,“他给的线索,多半是陷阱,但我们不得不跳。”
鹑尾撇撇嘴:“那个叛徒,当年就该把他挫骨扬灰!不过……他想要星核,也得看我们答不答应。”他说着,挺了挺胸脯,像是在炫耀什么。
鹑首没理他,看向宫阙:“镇魂灯的灯灵,你可知灯芯快燃尽了?”
宫阙心里一惊:“你也知道?”
“大战时,我负责看管星盘碎片,”鹑首的眼神沉了沉,“灯芯与星盘本源相连,它的状态,我能感觉到。”
“那你知道……灯灭了会怎么样吗?”宫阙追问,“他们都说灯灭了会有不好的事发生。”
鹑首沉默了片刻,开口道:“灯灭,星盘本源归位,影就能重铸星盘。但同时……”他顿了顿,目光落在窗外的黑暗里,“被星盘封印的‘蚀’,也会破封而出。”
“蚀?”众人都是第一次听到这个名字。
“蚀是比影更可怕的存在,”鹑首的声音带着一丝凝重,“它以星力为食,当年就是它差点毁了星盘,我们付出了惨痛的代价才将它封印。若是它破封,三界都会沦为炼狱。”
宫阙只觉得一股寒意从脚底升起。原来灯灭的后果这么严重,不仅是她魂飞魄散,还会放出更可怕的怪物!
“那我们必须守住镇魂灯!”颜黠语气坚定,“绝不能让影得逞!”
“谈何容易,”鹑尾叹了口气,刚才的傲娇劲儿没了,“蚀的封印本就快松动了,灯芯一旦熄灭,就是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而且……”他看向宫阙,欲言又止。
“而且什么?”宫阙追问。
鹑首接过话头:“而且,能加固封印的,只有‘镜中魂’。”
镜中魂!又是镜子里的女子!
“镜中魂到底是谁?”宫阙的声音有些发颤,“她和蚀有什么关系?和我又有什么关系?”
鹑首看着她,眼神复杂:“她是你的前世,也是……封印蚀的关键。当年为了封印蚀,她自愿将魂魄锁在照心镜里,与封印融为一体。”
前世?!宫阙如遭雷击,愣在原地。镜子里的女子,竟然是她的前世?
“那她现在在哪?”颜黠急忙问,“我们能不能找到她?”
“照心镜碎了,她的魂魄也散了,”鹑首的声音低沉,“只有集齐所有照心镜碎片,才能让她的魂魄重聚。而最后一块碎片,在……”
他的话还没说完,院外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伴随着颜黠脖子上铜钱的发烫。
“不好,是影的人!”颜黠脸色一变,护腕金光暴涨。
鹑首眼神一凛,一把将鹑尾拉到身后:“你们先走,我来挡住他们!”
“哥!我不走!”鹑尾挣扎着,“我要跟你一起!”
“听话!”鹑首厉声道,“把这个交给他们。”他从怀里掏出半枚玉佩,塞到鹑尾手里,“带他们去找下一个星次,这是命令!”
鹑尾看着他严肃的脸,咬了咬唇,最终还是点了点头,接过玉佩,拉着宫阙的手:“快走!我知道路!”
众人来不及多想,跟着鹑尾往后院跑去。身后传来鹑首与敌人交手的声音,还有兵器碰撞的脆响。
鹑尾一边跑一边抹眼泪,却强忍着没哭出声,只是跑得更快了。
宫阙回头望了一眼正屋的方向,心里充满了担忧和疑惑。她的前世,镜中魂,照心镜碎片……这一切像团乱麻,缠得她喘不过气。
而鹑首最后没说完的话,最后一块照心镜碎片在谁手里?
后院的墙不高,鹑尾率先翻了过去,回头喊道:“快!他们快追上来了!”
宫阙深吸一口气,压下心里的波澜,跟着翻了过去。墙外的夜色浓稠如墨,仿佛藏着无数未知的危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