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隐山的风,裹挟着竹海的清润、溪涧的微凉,漫过晨露、掠过晚霞,一吹便是十载。当年那个攥着楠木剑、指尖冻得发红,怯生生站在山脚下的小姑娘,早已褪去所有稚气,长成了亭亭玉立的少女。
徽宁如今十五岁,身形挺拔如庭前那片修竹,肩背总是绷得笔直,带着习武人特有的利落。
她不似北境女子那般爽朗外放,也没有深宫闺秀的娇弱柔媚,常穿一身月白长裙,领口与袖口都收得极利落,腰间系着简单的青布带,衬得她眉眼愈发清亮。
眼底藏着常年练剑沉淀的沉静,可一笑起来,嘴角会弯出浅浅的梨涡,又透出几分未脱的少年气,鲜活得像溪边刚冒头的新笋。
每日晨起,山间雾气还未散尽时,她便已立在庭院中扎马步。
双腿如生根般纹丝不动,任凭露水打湿劲装下摆,将布料浸得发沉,一站便是一个时辰;待气息稳了,指尖凝气,随手折下的竹枝在她掌心轻轻掠过,只听“唰”的一声轻响,眨眼间便被劈成数十根均匀的细条,切口平整得像用精钢刀裁过,连竹纤维都断得整整齐齐。
跟着岑婆认草药的日子更不必说,她早已把后山的草木刻进了心里。
闭着眼能闻出二十种药材的气味,指尖一摸叶片的纹路,便知是清热的知母还是润肺的玉竹;后山北坡的崖壁上,哪块石头下长着止血的岩白菜,西畔溪边长着的水苏要在晨露未干时采才最安神,甚至哪丛蕨类植物下藏着能治蚊虫叮咬的薄荷,她都记得分毫不差。
岑婆常拉着山下的药农笑说:“这孩子比我还懂后山的草木,往后我这把老骨头,倒要向她请教了。”
只是旁人不知,她仍爱揣着那柄旧楠木剑。
剑鞘上的莲花纹路被十年时光摩挲得发亮,银线虽褪了些色,却愈发温润;当年裹着的羊毛护套早已磨破边角,被她用青线一针一线仔细缝补好,收在枕下,每晚睡前都要摸一摸,指尖划过莲花花瓣,像是在触碰过往的时光。
闲时坐在竹亭里,她会对着剑鞘想起北境的外祖父——想起他粗糙手掌裹住自己冻手时的温度,想起他说“等外祖接你”时,喉结滚动的沉缓语气;也会想起清禾那方歪扭的莲花帕,不知如今在北境过得好不好,是否还在替自己记挂着外祖父;偶尔还会想起前几年李相夷下山历练前,偷偷塞给她的那袋野栗子,少年笑得露出小虎牙,说“等我回来,带你去掏后山最高的那棵老槐树的鸟窝,那里的雏鸟最肥,到时候咱们烤着吃”。
这日午后,徽宁刚在后山练完一套《流云剑法》,额角沾着薄汗,发梢还缠着几片细碎的竹叶,衣领也被风吹得有些凌乱。
她坐在溪边的青石上擦剑,指尖蘸着溪水,细细擦拭剑身上的纹路,动作轻柔得像在对待珍宝。
忽闻竹径处传来脚步声,抬头便见岑婆提着食盒走来,食盒盖缝里还冒着热气,混着淡淡的甜香。
“刚蒸好的桂花糕,”岑婆走到她身边坐下,笑着从食盒里取出一块,油纸裹着的糕点还带着烫手的温度,“你大师兄单孤刀托山下的商户带来的桂花,说是今年头一茬的金桂,比往年的更香甜,知道你爱吃这个,特意让我给你做的。”
徽宁放下剑,双手接过糕点,指尖触到油纸的暖意,心里先软了半截。
咬下一口,清甜的桂花香混着糯米的软绵漫在舌尖,没有过分的甜腻,只有恰到好处的温润,暖意从喉咙一直落到心里,连带着练剑后的疲惫都消散了大半。
她含着糕点,眉眼弯起:“比去年的还好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