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隐暖意

岑婆握着徽宁的手，轻轻推开那扇泛着温润光泽的古铜色门扉。门轴“吱呀”一声轻响，像在欢迎新客。门后是青石板铺就的小径，石板缝里嵌着细碎的青苔，蜿蜒曲折地往庭院深处延伸，像是在引着人探寻藏在绿意里的景致。

小径两旁是成片的竹林，竹子长得挺拔修长，竹叶被晨露润得发亮，风一吹便轻轻摇曳，发出“沙沙”的声响，细碎又温柔，像是谁在耳边低声絮语。偶尔有几片嫩笋从土里冒出来，裹着浅褐色的笋衣，透着勃勃生机。

顺着小径往前走，庭院深处一座精致的亭台静静伫立。亭顶飞檐翘角，角上挂着小小的铜铃，风过时便发出“叮当”的轻响；亭柱上雕着缠枝莲纹，梁上则绘着山水图景，虽不是金粉勾勒的奢华，却处处透着雅致。亭中摆着一张石桌、四张石凳，桌上还放着一套素雅的青瓷茶具，仿佛随时都有人会在此落座。

“往后晨起或是午后，你要是闷了，便来这亭子里坐坐，”岑婆笑着指了指亭外，“春日能看竹影摇窗，秋日能听秋雨打叶，要是你师傅得空，还能在这儿教你认认茶、听听曲儿。”她顿了顿，又望向远处——夕阳正缓缓沉落，把天边染成暖融融的橘红色，远处楼阁的轮廓在余晖里晕开一层柔光，飞檐与云雾相映，如同一幅晕染开的水墨画，连空气里都浸着让人安心的静美。

岑婆低头看向身边的小姑娘，见她正睁着圆溜溜的眼睛，望着眼前的景致出神，便轻轻拍了拍她的手：“喜欢嘛，宁宁？”

徽宁猛地回过神，用力点头，小脸上满是真切的欢喜，连声音都比平时亮了几分：“喜欢！谢谢师娘，谢谢师傅！”她说着，又忍不住回头望了眼那座竹边亭台，心里悄悄想着，原来这世上真的有这样温暖又好看的地方，不是冷宫的漏风窗棂，也不是北境的风沙，而是能让人心安的家。

岑婆见徽宁眼底满是藏不住的欢喜，眼角的笑意更浓，牵着她的手往庭院东侧的厢房走：“你的屋子就在这儿，窗朝着后山的溪流，早上能听见水响，夜里也清静，最适合小姑娘住。”

推开门时，一股淡淡的樟木香气扑面而来，混着阳光晒过的干爽气息，让人心里一暖。

屋里陈设简单却精致：一张雕着缠枝纹的木床靠在窗边，铺着浆洗得柔软蓬松的青布褥子，伸手一摸，还带着午后阳光的余温；床头的小几上摆着个素白瓷瓶，里面插着两枝刚摘的腊梅，粉白的花瓣沾着晶莹的水珠，凑近了能闻到清甜的香气，把屋子衬得格外雅致。

“你师娘知道你喜欢莲花，特意给你缝了新枕套，这针脚缝了好几天呢。”漆木山不知何时已站在门口，手里还提着徽宁的小包袱，他指了指枕头上浅粉色的莲花纹样——花瓣层层叠叠，连花茎上的细绒毛都绣得清晰，又转头指了指花瓶，“那腊梅是你二师兄相夷一大早跑往后山摘的，说要给新师妹接风，生怕来晚了花儿谢了。”

他把包袱放在床尾，语气温和得像山间缓缓流淌的溪水：“明日起咱们便开始学基本功，先从扎马步、认草药学起，不急，慢慢来，把底子打牢才好。”

徽宁伸手摸着枕套上细密的针脚，指尖划过柔软的布料，那触感比她从前所有的衣物都舒服，心里暖烘烘的，用力“嗯”了一声，眼眶微微发热，却忍着没让眼泪掉下来。

正说着，院门外忽然传来一阵轻快的脚步声，伴着少年清亮又雀跃的喊声：“岑婆！师傅！新师妹到了吗？我摘的腊梅用香不香？”

话音未落，一道火红的身影就跑了进来。那少年约莫六七岁的模样，穿着件红色劲装，额前碎发被风吹得乱飞，脸颊上还沾着两块泥印，裤脚也溅了些草屑，却丝毫不显邋遢，反而像山间的小狐狸似的，透着股鲜活跳脱的劲儿。

他看见站在床前的徽宁时，脚步猛地顿住，好奇地眨了眨眼，随即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小虎牙尖尖的：“你就是新来的小师妹？我叫李相夷！我是你的二师兄哦，以后我罩着你，谁也不敢欺负你！”

岑婆笑着上前，伸出手指轻轻点了点他的额头：“瞧你这满头汗，刚从哪儿野回来？头发都乱成鸡窝了，不许乱跑惹祸，吓着你师妹。”

李相夷立刻收起调皮的模样，对着岑婆笑得乖乖巧巧，声音也软了些：“师娘，我就是去后山摘腊梅了，没乱跑！我还特意挑了开得最艳的，师妹肯定喜欢！”

岑婆无奈地摇了摇头，从袖口掏出块干净的帕子，仔细擦了擦他脸上的泥印，又替他理了理乱发：“就你嘴甜。”

见师娘不生气了，李相夷立刻又活泼起来，凑到徽宁身边，热情地拉起她的手——少年的掌心温热，还带着点户外的凉意，却很有力：“师妹跟我来！溪边有好多好看的鹅卵石，有的还带着花纹呢，像画上去的一样！运气好还能看见小鱼游来游去，我还能教你打水漂！”

徽宁被他拉着往外走，掌心传来的温度让她心里一暖，她看了眼岑婆和漆木山，见他们都笑着点头，便跟着李相夷跑了出去，风吹起她的裙摆，也吹开了她脸上许久未见的、轻快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