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海大战

三月之期转瞬即至，东海之滨的风裹挟着咸腥的潮气，像无数细针刮得人脸颊生疼。

铅灰色的天空低低压着海面，云层厚重得仿佛浸满了水，下一秒就要倾洒而下，连平日里翻涌咆哮的浪涛都透着几分压抑，拍在嶙峋的礁石上，声响沉闷得像重锤敲在人心头。

李相夷提着“少师”剑，踏着礁石上滑腻的青苔缓步走近。

玄铁剑鞘沾了些飞溅的海水，在阴郁的天光下泛着冷硬的光泽，剑穗上的红缨被海风扯得笔直。

他目光锐利地扫过空旷的礁盘——没有预想中的伏兵，没有金鸳盟标志性的黑底鸾鸟旗，只有一个身着黑色劲装的男子背对着他，孤直地立在礁盘最边缘，仿佛与灰蓝的海天融为一体。

那男子身形挺拔如松，黑色劲装紧紧勾勒出紧实流畅的肌肉线条，腰间斜悬着一柄弯刀，刀鞘上镶嵌的暗紫色宝石在昏暗光线下依旧闪着冷冽的光，像蛰伏的毒蛇眼睛。

海风掀起他的衣摆，露出腰间缠绕的玄铁锁链，链节间随着他的呼吸轻轻碰撞，发出“叮铃”的细碎声响，与海浪的“哗哗”声交织在一起，透着几分生人勿近的凛冽。

“笛飞声？”李相夷停下脚步，声音穿透呼啸的海风，带着几分势在必得的凌厉。他握紧“少师”的剑柄，指腹抵着冰凉的剑刃，随时准备出鞘。

黑衣男子缓缓转身，面容终于暴露在天光下。

剑眉斜飞入鬓，眉峰处一道浅疤更添几分狠厉，眼底带着几分漫不经心的锐利，仿佛能洞穿人心，薄唇紧抿成一条冷硬的直线，下颌线如刀刻般棱角分明，每一处都透着桀骜与强势。

他手中漫不经心地把玩着一枚玄铁令牌，令牌上凸起的金鸳纹样在昏暗里格外醒目——那是金鸳盟盟主独有的信物，象征着江湖中令人闻风丧胆的权势。

“李相夷，倒是比我预想中来得早。”笛飞声的声音低沉沙哑，带着海风常年侵蚀的粗粝感，目光扫过李相夷手中的“少师”剑，眼底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兴味，像是猎手看到了值得一战的猎物，“看来，一个死了大半年的尸体，对你确实重要。”

李相夷将“少师”礁石上轻轻一顿，剑锋与青黑岩石相撞，发出“咚”的闷响，沉闷却有力，震落鞘上凝结的海水——那些水珠顺着剑鞘纹路滑落，砸在脚下滑腻的青苔上，溅起细碎的水花。

他周身的红衣被海风扯得猎猎作响，墨发贴在脸颊，却挡不住眼底如寒星般的锐利，每一个字都穿透呼啸的咸腥海风，带着不容置疑的强势：“废话少说。你约我来此，无非是想分个高下，要战便战！”

他指尖抵在剑柄上，指腹摩挲着熟悉的纹路，目光牢牢锁在笛飞声身上，语气里没有半分犹豫：“若我赢了，我什么都不要，只要你说出单孤刀的下落——哪怕只是一具尸骨，我也要带他回去；若我输了……”

说到这里，他忽然顿住，喉间发出一声低笑，那笑声里没有丝毫怯懦，反而满是桀骜与自信。

他抬手抹去颊边的海水，眼神愈发坚定，仿佛眼前的东海巨浪、笛飞声的凌厉气势，都不足以让他动摇半分，斩钉截铁地补充道：“我根本不会输！”

话音落下的瞬间，他周身的气场骤然变得凌厉，连周遭翻涌的海浪都似被这股气势震慑，拍击礁石的声响都弱了几分。

“我倒要看看，江湖人称‘天下第一’的李相夷，到底有多厉害，”话音未落，他身形已如离弦之箭般冲向前，腰间弯刀“唰”地出鞘，刀光如冷月般直劈李相夷面门，带着破风的锐响，连周遭的海风都仿佛被这凌厉的刀势劈开。

笛飞声的弯刀刚至半途，李相夷已提剑迎上。

“少师”剑出鞘的瞬间，寒光刺破阴郁的天光，剑风裹挟着海风的凌厉，直取笛飞声持刀的手腕——他早已看透笛飞声刀势虽猛，却因急于求成而露了破绽。

笛飞声瞳孔微缩，仓促间拧身偏转，弯刀擦着李相夷的肩甲划过，斩落几片被海风掀起的衣料，而“少师”的剑尖已擦着他的劲装掠过，在礁石上划出一道深痕，石屑飞溅。

“倒是有些门道。”笛飞声低笑一声，脚下发力踏碎礁石，身形如鬼魅般绕到李相夷身后，弯刀反握，朝着他后心刺去。

可他刚探出手，便觉颈侧一阵寒意袭来——李相夷竟似背后长眼，手腕翻转间，“少师”剑已调转方向，剑脊稳稳架住弯刀，同时膝盖直顶笛飞声小腹。

笛飞声闷哼一声，被这股力道撞得连连后退，踉跄着踩在滑腻的青苔上，险些栽倒在浪涛里。

李相夷步步紧逼，“少师”剑在他手中如臂使指，剑招凌厉却不失章法。

时而如疾风穿林，剑尖点向笛飞声周身大穴；时而如惊涛拍岸，剑刃劈出的劲风将海浪都震得四散。

笛飞声的弯刀本以快闻名，可在李相夷的压制下，竟连完整的招式都难以施展开，黑色劲装很快被剑刃划开数道口子，手臂、腰侧接连添了浅伤，鲜血顺着伤口渗出，被海风一吹，很快凝结成暗红的血痂。

“你不是要战吗？这就是金鸳盟盟主的本事？”李相夷的声音冷冽，剑势愈发迅猛。

他看准笛飞声一个破绽，“少师”剑直刺其胸口，笛飞声慌忙举刀格挡，却被剑上的巨力震得虎口开裂，弯刀险些脱手。

李相夷趁机翻腕，剑刃贴着刀身滑过，直指笛飞声咽喉，眼看就要将其制服——只要再进半寸，就能逼他说出单孤刀的下落。

可就在这时，李相夷体内的内力突然如乱流般翻涌起来，一股尖锐的痛感从丹田直冲头顶，让他动作猛地一滞。

他下意识按住胸口，脸色瞬间苍白，喉间涌上一股腥甜，却被他强行咽下。

更可怕的是，颈侧不知何时浮现出几道细密的黑纹，如蛛网般蔓延，透着诡异的邪气。

笛飞声敏锐地察觉到他的异常，眼中闪过一丝诧异，却立刻抓住机会，弯刀横扫，逼退李相夷。

“怎么？这就不行了？”他冷笑出声，语气里满是嘲讽，“看来‘天下第一’也不过如此。”

李相夷咬着牙，强压下体内的混乱，握紧“少师”剑的手更紧了。

颈侧的黑纹还在蔓延，痛感也越来越强烈，可他的眼神却依旧锐利，没有半分退缩。

他低喝一声，再次提剑冲上前，剑招虽不如之前流畅，却依旧带着一往无前的决绝。

剑尖刺破空气，直取笛飞声，每一次挥剑都用尽了全力，仿佛要将体内的痛楚与怒火，都倾泻在这把剑上。

海浪拍打着礁石，溅起的海水打湿了两人的衣摆，也冲刷着李相夷颈侧的黑纹，却无法将其抹去。

他的呼吸渐渐粗重，额角渗出冷汗，可手中的剑却始终没有落下——他不能输，更不能在此时倒下，单孤刀的下落、四顾门的荣辱，都还等着他去守护。

李相夷的呼吸愈发粗重，每一次挥剑都像是在拖拽千斤重物。

颈侧的黑纹已蔓延至下颌，毒素顺着血脉游走，让他四肢渐渐发麻，连握住“少师”剑的手都开始不受控制地颤抖。

笛飞声抓住他剑势放缓的间隙，弯刀如毒蛇吐信，直刺他胸口空当——这一次，李相夷再难避开，只能勉强抬剑格挡，却被刀上的巨力震得连连后退，脚跟踩在礁石边缘的青苔。

笛飞声的弯刀裹挟着海风的锐响，如一道黑色闪电掠过，李相夷虽拼尽最后力气侧身闪避，却终究慢了半分——刀锋擦着他的肩头划过，深可见骨的伤口瞬间撕裂皮肉，滚烫的鲜血喷涌而出，瞬间染红了大片红衣，顺着衣摆滴落，在礁石上砸出点点猩红，又被海浪一卷，很快消融在咸涩的海水里。

“唔——”李相夷闷哼一声，伤口传来的剧痛如惊雷般炸响在四肢百骸，本就紊乱的内力彻底失控，像无数支乱箭在经脉中横冲直撞，每一次冲撞都让他喉头涌上一股腥甜。

可他眼底的锐光未灭，趁着笛飞声收刀的间隙，猛地攥紧“少师”剑，手腕翻转间，剑刃带着破风之势直刺而出——这是他最后的杀招，凝聚了残存的所有内力，剑尖直指笛飞声心口。

笛飞声瞳孔骤缩，显然没料到重伤之下的李相夷仍有如此力道，仓促间举刀格挡，却被剑上的巨力震得虎口开裂，弯刀“哐当”一声脱手，重重砸在礁石上，弹起的碎片溅起细小的浪花。“少师”剑的寒光近在咫尺，冰凉的剑尖稳稳抵在他的心口，只要李相夷再进半寸，便能洞穿他的胸膛。

“我师兄……单孤刀的尸体在哪？”李相夷的声音嘶哑得几乎断裂，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喉咙里挤出来，颈侧的黑纹已蔓延至眼底，毒素带来的麻痹感让他指尖开始颤抖，可剑尖依旧稳稳地抵着笛飞声的皮肉，不肯有半分松动——这是他此刻唯一的执念，哪怕付出性命，也要问出师兄的下落。

笛飞声盯着他苍白如纸的脸，嘴角却勾起一抹嘲讽的笑，刚要开口，却见李相夷的身体突然一僵，眼中的光芒瞬间黯淡下去。体内的毒素与伤势终于彻底压垮了他，内力如潮水般退去，连握紧剑柄的力气都消失殆尽。他再也支撑不住，身体向后一仰，像一片被狂风折断的红叶，从嶙峋的礁石上直直摔落。

“少师”剑从他无力的手中脱手飞出，玄铁剑身在空中划过一道冷冽的寒光，映着铅灰色的天空与翻涌的浪涛，最终“哐当”一声坠入海中，激起一圈涟漪，很快便被汹涌的浪涛吞没。

笛飞声低头看着海面，李相夷落水的位置已只剩翻滚的浪花。

他从未想过要杀李相夷——在他眼里，这个能接下自己全力招式的对手，是江湖中唯一值得他认真对待的人。

他还想和李相夷打第二场、第三场……想到这里，他不顾自己的伤势与，纵身一跃，也跳入了海中。

 可他低估了东海的浪涛——此时正值涨潮，海底暗流汹涌，冰冷的海水瞬间包裹住他，像无数只手将他往深海拖拽。

他想朝着李相夷落水的方向游去，却被一股强劲的暗流卷住脚踝，身体不受控制地旋转起来。

他渐渐失去了对身体的掌控，意识在咸腥的海水中渐渐模糊，最终与李相夷一同，被卷入了无边无际的浪涛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