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教室逃出来的那一刻,我感觉自己像个被逼到墙角的耗子,浑身都在发抖。不是因为害怕,是那种被看穿的、赤裸的恐慌。苏暖的目光,像一根看不见的线,缠绕在我手腕上,也缠绕在我的心头。
我一路低着头,从教学楼走到校门口,又沿着熟悉的路往家走。我没有去学校,这个决定来得有些突然,但又好像是必然。我身上已经没有钱了,爸妈又不在,我去了学校,又能做什么?听课?写卷子?那些东西离我太远了。
秋日的阳光照在身上,暖洋洋的,但一点也暖不进我心里。我只是机械地迈着步子,脑子里一片空白。我不知道我为什么会划伤自己,也不知道苏暖看见了会怎么样。我只知道,我做了一些不该做的事,被一个不该看见我的人看见了。
当我走到家门口,钥匙插进锁孔,发出轻微的“咔哒”声时,我才意识到,我竟然就这么回家了。
门开了,屋子里静悄悄的。我妈留下的便利贴还在餐桌上,字迹潦草:“我和你爸带欣欣去看大学的老师,周末不回。”
我把包扔在沙发上,自己坐了下来。空荡荡的房子,只有我一个人。我开始感到一种强烈的饥饿感,胃里空得发慌。我走到厨房,打开冰箱,里面只有半盒剩牛奶,还有一些过期的酱料。我把牛奶倒进一个杯子,仰头一饮而尽。冰凉的液体滑过喉咙,带着一丝甜味,瞬间刺激得我打了个寒颤。
我坐在餐桌边,看着那张便利贴。林欣。她是要去读大学了。离这里,离我,都会很远。我不知道这是好事还是坏事。至少,她可以不用再小心翼翼地藏着对我的关心,不用再被父母的目光束缚。
但我呢?
我看着自己左手腕上那道还未完全愈合的伤痕,它在袖子底下,隐隐作痛。那是我在这个家里,为数不多能证明自己还存在的痕迹。
我拿起手机,屏幕依旧是黑的,没有任何信号。我把它扔回抽屉里,里面还有几本我舍不得丢的旧杂志。我拿出那本贴满风景照的笔记本,翻开。
冰岛的极光,像流动的彩带,在漆黑的夜空中舞动。我盯着看,努力想象自己站在那里,被那片绚烂的光海包围。我告诉自己,我不是这个家里的影子,我只是一个路过这里的旅人。总有一天,我会找到属于自己的路,去往那些照片里的地方。
我不知道过了多久,也许是一个小时,也许是两个小时。门锁“咔哒”一声响了。我立刻合上笔记本,塞回抽屉,然后走到客厅,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
是我爸妈回来了。林欣应该还在学校。
我妈一进门,就抱怨道:“累死我了,那学校真是远,欣欣去了,我们家就彻底没人管了。”
我爸没说话,只是把公文包放在玄关。
我站在客厅里,听着他们的对话,感觉自己像个透明人。他们好像并没有注意到我,或者,只是选择性地忽略了我。
“对了,”我妈忽然想起了什么,看向我,“你昨天怎么没去学校?跟你爸说一声,他电话打不通,差点以为你跑了。”
我低着头,声音不大:“我没钱,手机也停了。”
我妈皱了皱眉:“怎么,还怪我们呢?我说过多少次了,男孩子要独立。你爸那是为你好。”
我爸这时开口了,语气平淡:“你好好想想,以后怎么‘做人’。”
“做人”这两个字,像一根冰冷的针,又刺在了我的心口。我没有反驳,也没有回应。我只是站在那里,感觉自己像一棵被遗忘在角落里的野草,任凭风吹雨打。
那天晚上,我睡得很沉。可能是因为太饿了,也可能是因为太累了。梦里,我走在一条很长的路上,路的两旁开满了鲜花,空气里弥漫着甜甜的香气。
第二天早上,我醒来时,天已经大亮。我依旧没有吃早饭,直接去了学校。
当我走到教室,打开我的课桌时,里面静悄悄的。没有纸袋,没有早餐。
我心里闪过一丝莫名的失落,但很快就被我压了下去。这样也好,至少,我不用再欠着她什么了。
上午的课,我依旧昏昏欲睡。我努力让自己集中精神,但身体的虚弱感总是会侵袭上来。我时不时地会下意识地看向苏暖的座位。她依旧在认真听讲,偶尔在本子上写写画画。她没有看我,我也没有看她。我们之间,仿佛又回到了最初的状态,陌生而疏离。
午休时间,我一个人去了操场。我找了个角落,靠着墙壁坐下,看着天上的云朵发呆。我不知道自己接下来该怎么办。没有钱,没有手机,甚至连吃饭都成了问题。我感觉自己就像一个被丢弃的玩偶,孤零零地躺在角落里,等待着被遗忘。
这时,我听到了脚步声。
我抬起头,看见苏暖走了过来。她手里拿着一个纸袋,和以前一样。
我的心猛地一跳。
她走到我面前,停了下来。没有说话,只是把纸袋放在了我旁边的地上。然后,她从纸袋里拿出一颗糖,剥开糖纸,放进了自己的嘴里。
我看着她,没动。
她又从纸袋里拿出一颗糖,剥开,放在我面前的地上,然后,她从口袋里掏出一张折叠好的小纸条,放在糖旁边。
“今天,我们来玩个游戏,”她轻声说,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进我的耳朵,“你捡起地上的糖,我就知道,你愿意和我一起,走一段路。”
我看着地上的糖,又看看她。她的脸上没有表情,但她的眼睛里,有一种我看不懂的坚持。
我沉默着,没有动作。
她没有催促,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
我能感觉到,她手腕上的伤,她眼里的担忧,她对我的关注。这些东西,像细小的藤蔓,一点点缠绕上来。我害怕,我害怕这份关心会像姐姐的爱一样,被父母发现,然后被无情地摧毁。我更害怕,我会因为这份关心,而产生不该有的依赖。
“你划伤自己,”她终于开口,声音很轻,但每一个字都像敲在我心上,“是因为觉得,自己不配被爱,是吗?”
我猛地抬起头,看向她。她的目光很平静,没有审判,也没有同情。
“我……”我张了张嘴,却发不出声音。
她笑了笑,那是一种很淡的,带着一丝无奈的笑。“没关系。”她说,“你不用现在就回答我。”
她指了指地上的糖:“游戏还在继续。如果你愿意,就捡起来。不愿意,也没关系。”
说完,她转身,又从纸袋里拿出了一份早餐,放进我的书包里。然后,她朝我挥了挥手,说了句:“下午见。”
她走了。
我看着地上那颗孤零零的糖,和旁边那张小纸条。我不知道纸条上写了什么。我也不知道,我是否真的愿意,和她一起,走一段路。
我能感觉到,身体的饥饿感正在一点点袭来,胃里空得发慌。而心里,却涌起一股从未有过的复杂情绪。
我最终,还是没有捡起那颗糖。
我只是默默地,把那个纸袋,从书包里拿了出来。
我不能。
至少现在,我还不能。
我站起身,决定回家。我需要找点事情做,找点能让我忘记饥饿,忘记那些复杂情绪的事情。
我得想办法,让自己变得“独立”一点。
至少,要独立到,能自己找到,下一颗糖。
我低头看了看自己,依旧是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