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霞镇的日子如溪水般潺潺流淌,济世堂的日常在看似重复中酝酿着微妙的变化。魏姝的伤势已近痊愈,体内灵力充盈更胜往昔,那属于血脉里独有的,带着几分狡黠与不羁的性子,也随着环境的安定和对身边人的熟悉,渐渐显露出来。
这日午后,苏暮雨看着窗外明媚的阳光,忽然道:“今日天气甚好,不如我来准备晚膳?”
话音一落,满室皆静。
正捣药的苏喆手一抖,药杵差点砸到脚面。
白鹤淮手中的医书“啪”地合上,连忙起身:“暮雨,还是我来吧,你昨日不是说想学辨识那味新采的七叶莲吗?”
萧朝颜更是直接跳起来,拉住苏暮雨的胳膊就往药房拖:“大哥!后院的药材还没分拣完呢!特别急!”
唯有魏姝,非但没有劝阻,反而眼睛一亮,饶有兴致地托着腮,看向苏暮雨:“苏暮雨亲自下厨?那我可要期待一下了。”她语气里带着明显看好戏的促狭。
苏昌河原本慵懒地靠在门框上把玩着他的寸指剑,闻言,嘴角勾起,眼神在苏暮雨和魏姝之间转了转,非但没有出声反对,反而添了把火:“暮雨的手艺,可是难得一尝。魏姑娘既有此雅兴,不妨试试?”他语调拖长,带着几分唯恐天下不乱的戏谑。
苏暮雨看着众人如临大敌的反应,以及魏姝那带着笑意的目光,无奈地摇了摇头,最终还是被白鹤淮和萧朝颜联手“请”回了药房。
晚膳终究还是由白鹤淮主厨。饭桌上,魏姝想起下午的事,忍不住莞尔,对苏昌河道:“大家长,似乎很期待苏暮雨大显身手?”
苏昌河挑眉看她,手中的筷子漫不经心地拨弄着碗里的米饭:“看魏姑娘跃跃欲试的模样,昌河自然要成人之美。可惜了……”
魏姝瞥了他一眼,心下觉得这人当真是看热闹不嫌事大,却也觉得有趣,摇头轻笑:“那还真是,多谢大家长好意了。”
这种轻松的氛围延续到了夜晚。月色如水,洒满庭院。魏姝心情颇佳,取出那支黑色短笛,吹奏起来。笛音不似以往对敌时的凄厉诡谲,也不再是疗伤时的低沉幽咽,而是变得灵动跳脱,带着几分顽皮不羁的意味,曲调是苏昌河等人从未听过的,自由奔放,甚至有些不成章法,却奇异地贴合这山野月色与她此刻的心境。
苏昌河依旧懒散地靠在廊柱上,寸指剑在指间灵活翻转,寒光映着月光。他听着那古怪却有趣的笛音,眼神偶尔落在魏姝专注的侧脸上,流转间带着几分探究与不易察觉的欣赏。
笛音引来了白鹤淮和萧朝颜,连苏喆都背着手站在房门口听着。白鹤淮笑着对魏姝道:“无忧,你这曲子倒是别致,听着让人心情都松快起来了。”
魏姝放下笛子,眉眼间神采清亮,带着几分小得意:“随便吹着玩的,我们那儿的乡下小调罢了。”她含糊地带过“我们那儿”,目光却下意识地瞟了苏昌河一眼,见他正似笑非笑地看着自己,眸色深邃,仿佛能看透人心,心头莫名一跳,面上却不动声色。
又过了几日,魏姝需要几种生长在峭壁阴湿处的特殊苔藓来完善一种隐匿阵法的细节。她本欲独自前去,苏昌河却已自然而然地拿起背篓和小锄,嘴角带着几分笑:“怎么,魏姑娘是想独吞发现宝地的功劳?”
两人再次结伴入山。这一次,魏姝明显放松了许多。她不再只是沉默地感知地气,偶尔会指着某株奇特的植物,或者某块形貌古怪的石头,说些无伤大雅的趣评。
采集苔藓时,魏姝看中了一处长在险峻石缝中的,她足尖一点,身姿轻盈地便要跃上去。就在此时,苏昌河却快她一步,手臂一伸,看似随意,却精准地拦了她一下。
“这种活,还是交给我吧。”他语调慵懒,眼底却闪过一丝不容置疑。自己则借助岩壁的凸起,几个利落又带着几分随性潇洒的起落,便精准地将那丛苔藓采下,稳稳落地,将东西递给她时,嘴角还噙着笑,仿佛刚才只是做了一件再轻松不过的事。
魏姝看着他,忽然觉得心跳漏了一拍,接过苔藓时,指尖不经意擦过他的手掌,那微热的触感让她耳根有些发热。
“有劳。”她垂下眼睫,声音比平时低了些。
苏昌河收回手,目光在她微微泛红的耳尖上停留了一瞬,随即移开,又恢复了那副散漫的样子,率先转身,语气轻松:“走吧,再耽搁下去,回去怕是连暮雨的‘点心’都赶不上了。”话语里的调侃意味明显。
回程的路上,两人之间的沉默,不再是以往那种各自思量的静默,而是弥漫着一种微妙又心照不宣的氛围。魏姝不再多言,苏昌河也依旧是那副懒洋洋的样子,但某种无形的东西,似乎在悄然改变。
当晚,魏姝在房中摆弄那些苔藓和阵法材料,窗外忽然传来极轻微的叩击声。她推开窗,只见窗台上放着一小包用油纸裹好的蜜饯,旁边还有一个虽然有些粗糙,却打磨光滑的小木雕,是一只形态俏皮,带着点狡黠意味的兔子,与她那柄惊鸿剑的剑柄上,镶嵌的微小的玉兔纹饰竟有几分神似。
没有留名,但她知道是谁放的。
魏姝拿起那只木兔,指尖摩挲着粗糙的木纹,唇边不自觉漾开一抹清浅而真实的笑意。她抬头望向苏昌河房间的方向,那里窗户紧闭,灯火已熄,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月色依旧明亮,魏姝将木兔小心收好,拈起一颗蜜饯放入口中,甜意丝丝缕缕,沁入心底。她望着窗外沉静的夜色,心想,这人当真是心思难测,却又在某些时候,意外地有些可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