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关的感应灯亮了,暖黄的光落在林风沾着雨渍的帆布鞋上,晕开一小片湿痕。他站在门口,手捏着钥匙串上那枚小小的象棋吊坠 —— 是去年爸爸送他的,黑檀木做的 “将”,磨得光滑温润 —— 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
门内静得可怕。
三天前的葬礼还裹着雨雾的冷意,爷爷扶着墓碑时颤抖的肩膀、姑姑红着眼眶递来的白菊、亲戚们低声的叹息,都还在耳边打转。
可现在,这些声音像被门隔绝在了另一个世界,只剩下他自己的呼吸声,在空旷的客厅里轻轻撞着墙壁,又弹回来,落在满是灰尘的茶几上。
茶几中央还摆着上周的象棋决赛奖杯。镀金的杯身蒙了层薄灰,却还能看出那天的光泽 —— 当时裁判宣布 “红方胜” 的瞬间,赛场里的掌声像潮水般涌来,他攥着冰凉的 “帅” 棋从座位上站起来,第一时间看向观众席第三排:妈妈正举着手机录像,眼眶红得发亮,爸爸则快步穿过人群,一把将他抱起来,声音里带着笑和不易察觉的哽咽:“好小子!爸爸就知道你能赢!”
那天的风都是暖的。决赛结束后,他们没回自己家,直接去超市买了爷爷爱吃的山楂糕和松花蛋 —— 爷爷住在城郊,总说城里的菜没土味,这次夺冠,爸爸特意说要带着奖杯去给爷爷 “长长脸”。车里放着林风爱听的钢琴曲,妈妈坐在副驾上回头看他,手里剥着橘子:“林风,到爷爷家让他再跟你下两盘?你上次跟我说,爷爷的‘马后炮’你还没拆透呢。”
他当时正摸着奖杯底座,笑着点头:“行啊,不过这次我得让爷爷让我一车,不然他又该说我‘欺负老人’了。” 爸爸在前面笑出声,方向盘轻轻打了个弯,汇入通往城郊的车流。阳光透过车窗落在妈妈的发梢上,有几根白头发在光里很显眼,他当时还想着,等下次比赛赢了奖金,要给妈妈买瓶好点的护发素。
可现在,那瓶没来得及买的护发素,还躺在超市的货架上;爷爷家的山楂糕,大概还在冰箱里冻着;而爸爸的方向盘,再也不会为他打一次弯了。
林风换了鞋,没穿拖鞋,光脚踩在冰凉的地板上。客厅的窗帘拉着大半,只有几缕夕阳从缝隙里钻进来,落在沙发扶手上 —— 那里还搭着妈妈的针织衫,米白色的,袖口有个小小的破洞,是上次给他织围巾时勾坏的,妈妈说 “凑活穿,等有空再补”,可现在,那个破洞永远没人补了。
他走过去,指尖轻轻碰了碰针织衫,布料还是软的,带着妈妈常用的薰衣草洗衣液的味道。这味道像根细针,猝不及防扎进心里,他猛地收回手,转身走向书房。
书房的门没关,虚掩着。推开门时,木质门轴发出 “吱呀” 一声,在寂静里格外刺耳。书桌正中央摆着他的象棋棋盘,红黑棋子还维持着上周决赛最后一步的残局:红方 “帅” 在九宫中心,黑方 “将” 被逼在底线,红方的 “车” 横在河界上,正对着黑方的 “士”—— 那是他赢下比赛的关键一步,当时爸爸在台下拍着手喊 “好棋!”,声音比谁都大。
林风走到书桌前,蹲下身。棋盘是爸爸亲手做的,胡桃木的,边缘被磨得圆润,上面的楚河汉界刻得很深,是爸爸用刻刀一点点挖出来的。他记得小学三年级第一次接触象棋,爸爸就是在这张桌子上教他 “马走日、象走田”,他总记不住 “炮” 要隔子打,爸爸就拿两颗糖果当 “炮”,让他对着自己的手指练,练错一次就捏一下他的手心,疼得他直咧嘴,却又忍不住想再试一次。
“林风,下棋跟做人一样,不能急。” 爸爸当时的声音还在耳边,“你看这‘帅’,看着最没用,可它是根,根稳了,其他棋子才有底气。”
他伸出手,指尖碰了碰那颗红 “帅”,冰凉的木头硌得指腹发疼。眼泪突然涌上来,在眼眶里打转,他却猛地眨了眨眼,把眼泪逼了回去。葬礼上,姑姑抱着他哭的时候,他没哭;爷爷拍着他的肩膀说 “以后跟爷爷过” 的时候,他没哭;连医生拿着死亡通知书,说 “父母当场身亡” 的时候,他都只是盯着通知书上的名字,没掉一滴泪。
爸爸说过,“帅” 不能慌,慌了就输了。他是家里的 “小帅”,现在爸妈不在了,他要是哭了,这个家就真的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