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微博界面上的那张照片,像一枚钉子,钉进了蒲熠星的视网膜。
深夜的公园,白桦树,新土。
每一个元素都精准地复刻了他脑中的场景。
他没有关掉页面,而是将图片保存下来,用专业软件进行分析。
照片没有EXIF信息,所有拍摄数据都被抹掉了。
但他还是发现了蛛丝马迹。
照片的左上角,有一点模糊的红光。
放大到极限,能勉强分辨出是某个建筑物的霓虹灯招牌的一角。
他将那个模糊的色块截图,在网上进行图像比对。
几秒钟后,一个名字跳了出来。
“城南,滨河公园。”
那个公园他知道,离他的公寓开车要四十分钟。
是巧合吗?
对方随便找了个公园,拍了张照片来吓唬他?
蒲熠星不信巧合。
他抓起椅背上的外套,拿上车钥匙和手机,径直走向门口。
胃部的绞痛还在持续,但肾上腺素压倒了痛觉。
他不是去验证,他是去赴约。
一场没有时间和地点的约会。
对方已经布好了棋盘,他不能当一个缺席的棋手。
他没有从猫眼看外面,而是直接打开了门。
走廊里空无一人,声控灯应声而亮,光线惨白。
空气里有一丝若有若无的,消毒水的味道。
蒲熠星的脚步顿了一下,随即快步走向电梯。
凌晨四点的城市,街道空旷得像末日电影的布景。
他开得很快,车载音响没开,车厢里只有引擎的低吼和轮胎压过路面的声音。
路灯一盏盏向后飞逝,光影在他脸上交错。
他不是不怕。
未知带来的恐惧,像无数只冰冷的手,抓着他的神经。
但他更清楚,恐惧解决不了任何问题。
逻辑,只有逻辑才是他的武器。
他复盘着整件事。
泄露的稿件,精准的模仿,实时的监控。
对方的目标非常明确,就是他。
为什么?
因为他的小说?还是因为“蒲熠星”这个身份?
四十分钟后,导航提示目的地已到达。
滨河公园门口的路灯坏了一盏,忽明忽暗。
公园的大门紧锁着。
蒲熠星把车停在阴影里,熄了火,观察着四周。
没有其他人,没有别的车。
他绕着公园的围栏走了一段,找到一处因为施工而临时搭建的铁皮墙。
墙角有个豁口,刚好够一个人钻过去。
他毫不犹豫地弯腰钻了进去。
公园里一片漆黑,只有远处城市的光晕勉强勾勒出树木的轮廓。
空气中弥漫着潮湿的泥土和植物腐烂的气息。
他打开手机的手电筒,光柱在黑暗中划出一道白痕。
根据照片里的背景参照物,他很快找到了那片白桦林。
林子不大,只有十几棵树。
其中一棵,树干尤为粗壮,鹤立鸡群。
蒲熠星走过去,将手电筒的光往下移。
树下,一片新翻的泥土赫然出现在眼前。
和照片里一模一样。
泥土很松软,边缘还散落着被斩断的草根。
蒲熠星蹲下身,用手指捻起一点土。
是湿的。
翻开的时间绝对不超过三个小时。
他站起身,环顾四周。
风吹过树梢,发出沙沙的声响,像有人在黑暗中窃窃私语。
他成了自己笔下的角色,站在了自己虚构的案发现场。
一种荒谬又致命的真实感笼罩了他。
他该怎么办?
报警?说这里可能埋了东西?
警察来了,挖开,如果什么都没有,他怎么解释自己半夜闯进公园?
如果……真的有呢?
他不敢想下去。
他从地上捡起一根结实的树枝,对着那片松软的泥土,犹豫了。
理智告诉他,立刻离开,把一切交给专业的人。
但某种更原始的冲动,一种解开谜题的本能,驱使着他。
他必须知道下面有什么。
他用树枝,小心翼翼地拨开表层的泥土。
很轻松,几乎没遇到什么阻力。
他挖了大概十几厘米深。
树枝的尖端,忽然碰到了一个硬物。
不是石头。
是一种……带着某种弹性的硬。
蒲熠星的心跳骤然加速。
他丢掉树枝,徒手扒开剩下的泥土。
一个黑色的塑料袋,暴露在手电筒的光下。
袋子不大,包裹着一个方形的物体。
他伸手,将袋子从土里拽了出来。
很轻。
他解开打结的袋口,一股浓烈的福尔马林气味扑面而来。
蒲熠셔星皱了皱眉,将里面的东西倒在地上。
不是他想象中的任何残肢断臂。
是一个玻璃标本罐。
罐子里,用防腐液体泡着一颗眼球。
一颗……玻璃做的假眼。
那颗假眼的瞳孔,是诡异的深蓝色,正直勾勾地盯着他。
在标本罐的底部,贴着一张小小的标签。
标签上用打印机打了一行字。
“道具:被害人B,林中坠落的第二个。”
蒲熠星的血液像是被冻住了。
这是他续作草稿里,对第二个死者的描述。
那个死者,因为一场意外,左眼安装了义眼。
这个细节,他只写在了自己的加密文档里,甚至没有和任何人提起过。
对方不只是在模仿他的小说。
对方在“预习”。
用这些逼真的道具,进行一场血腥的彩排。
而他,就是唯一的观众。
手机在口袋里震动起来。
他掏出手机,屏幕上显示着一条新消息。
来自一个未知号码。
“蒲老师,对我的第一个作品,还满意吗?”
蒲熠星猛地抬头,手电筒的光束疯狂地扫向四周的黑暗。
树影幢幢,像一个个沉默的鬼影。
什么都没有。
但他能感觉到,那双眼睛,就在某个角落,正饶有兴致地观察着他。
观察着他的恐惧,他的震惊,他的一切反应。
他就像实验室里的小白鼠,一举一动都被记录在案。
“你是谁?”
他用颤抖的手指,打下这三个字,发送过去。
对方几乎是秒回。
“一个很喜欢你故事的读者。”
“也是……你故事里的人。”
蒲熠星的瞳孔骤然收缩。
故事里的人?
他创造的那些角色,那些凶手,那些受害者?
这不可能。
“你到底想干什么?”他再次发问。
这一次,对方没有再回复。
手机屏幕暗了下去,四周重新被黑暗和寂静吞噬。
只剩下那颗玻璃眼球,在地上无声地凝视着他。
蒲熠星缓缓站起身,将那个标本罐重新用塑料袋包好。
他没有把它埋回去。
这是证据。
也是战书。
他必须应战。
他转身,快步离开这片白桦林,钻出公园。
坐回车里,他锁上车门,却没有立刻发动。
他靠在椅背上,大口地喘着气。
冷汗已经浸湿了后背。
恐惧过后,是滔天的愤怒。
有人在践踏他的作品,用他最珍视的想象力,去预演一场真实的罪恶。
他不能让这一切发生。
他拨通了一个电话。
电话响了很久才被接起。
“喂?阿蒲?这都几点了,你不睡觉的吗?”电话那头传来一个睡意惺忪,但很熟悉的声音。
是郭文韬。
那个在《名侦探学院》里,和他并肩作战,逻辑同样缜密的伙伴。
“韬韬,我遇到麻烦了。”
蒲熠星的声音很低,但异常冷静。
“一个很大的麻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