引擎与霓虹

引擎与霓虹

油站的灯牌在雨夜里晕开暖黄光晕，陈子杰正弯腰给一辆老车换机油，裤脚沾着黑渍，假肢抵着地面的力道沉稳如常。雨丝斜斜扫过他的侧脸，远处高楼屏幕上，文慧心穿着白色西装播报晚间新闻的身影格外清晰——十年了，她还是那样，眉峰锐利，仿佛能刺破所有混沌。

扳手顿在半空，他抬眼望了两秒，又低头继续手上的活计。工具台上还放着半块未吃完的提拉米苏，是昨天文慧心来修车载来时带的，她指尖沾着奶油，语气带着难得的柔软：“阿杰，试下我新学的配方。”他当时没说，和当年他们在出租屋里分享的那块味道几乎一样，甜得恰到好处，像极了她那时眼里的光。

十年前的金店门口，也是这样的雨夜。刚入行的文慧心攥着采访本，眼里闪着执拗的光：“再蹲最后一晚，一定能等到线索。”陈子杰扛起摄像机笑她傻，却陪着她在街角的屋檐下守了七天。枪响划破寂静时，他下意识把她往身后推，自己扛起机器往前冲，镜头稳稳捕捉着警匪交锋的瞬间，直到一颗子弹穿透他的小腿。

“别管我，继续拍！”他趴在地上，忍着剧痛把摄像机递过去，看着她含泪却坚定的眼神，看着镜头里跳动的画面，知道她的梦想终于要实现了。那夜的新闻震惊全港，文慧心一战成名，晋升黄金时段主播，而他的摄影生涯，永远停在了那个雨夜。

后来他开了这家车房，看着她一步步成为“新闻女王”，看着她在权斗中运筹帷幄，看着她偶尔醉酒后跑来敲他的门，带着哭腔问他是不是还在怨她。他总是递给她一杯温水，轻声说：“选择没有对错，只是代价不同。”就像他从未告诉她，当年收到的国外摄影协会offer，早就被他藏在了抽屉最深处。

雨渐渐停了，车载电台里传来文慧心的声音，这次不是新闻播报，而是辞职声明。她平静地讲述十年前贼王案的真相，为当年的执念道歉，语气里少了锋芒，多了释然。陈子杰关掉收音机，心脏忽然跳得有些快。

门锁转动的声音响起，文慧心站在门口，短发被风吹得有些凌乱，褪去了西装，穿着简单的白T恤和牛仔裤，像极了十年前的模样。“车房还招人吗？”她笑着问，眼里没有了霓虹闪烁，只有纯粹的光亮，“我想学修车，或者……学做你爱吃的甜点。”

陈子杰放下扳手，走到她面前，从口袋里掏出一枚褪色的钥匙扣——那是当年他们交换的圣诞礼物，一模一样的相机造型，被他珍藏了十年。“早就给你留了位置。”他轻声说，指尖触碰到她的手心，温热的触感穿过岁月的隔阂，像引擎重启时的震颤，又像霓虹终于照进了沉寂的角落。

车房的灯亮了一夜，工具台旁多了一双摆放整齐的手套，角落里的烤箱开始散发甜香。窗外的霓虹依旧闪烁，但这一次，照亮的不只是追逐真相的路，还有两颗历经沧桑后，重新靠拢的初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