棺木绣花

立冬刚过，山里就下了第一场雪。李念背着行囊，深一脚浅一脚地走进了雾凇山。他是个民俗摄影师，听说这座山里藏着一座废弃的古宅，宅子里留着民国时期的绣品，特意来取景。

古宅藏在山坳里，青砖灰瓦被白雪覆盖，院墙斑驳，朱红的大门虚掩着，门楣上“沈府”两个鎏金大字早已褪色，只剩下模糊的轮廓。推开门，一股混杂着积雪与腐朽木头的气息扑面而来，院子里的枯枝上挂着冰棱，像一个个倒悬的尖刀。

“有人吗？”李念喊了一声，声音在空旷的院子里回荡，没有任何回应。他拿起相机，小心翼翼地走进正厅。正厅中央的梁上，悬着一口漆黑的棺木，棺身雕刻着繁复的缠枝莲纹，边缘还绣着一圈暗红色的丝线，像是凝固的血。

“奇怪，哪有把棺木放在正厅的？”李念喃喃自语，举起相机想要拍照，却发现镜头里的棺木上，竟然趴着一个模糊的人影。他猛地放下相机，再看时，人影又消失了。

他以为是自己眼花，揉了揉眼睛，继续往里走。东厢房里堆满了杂物，墙角放着一个落满灰尘的绣架，绣架上搭着一块未完成的绣品。绣的是一株白梅，枝桠间站着一个穿旗袍的女子，眉眼精致，可脸色却苍白得吓人，嘴角还带着一丝诡异的笑。

李念越看越觉得不对劲，这绣品的针法细腻，色彩却透着一股寒意。他伸手想去触碰，指尖刚碰到丝线，就感到一阵刺骨的冰凉，像是摸到了冰块。

“谁让你碰我的东西？”一个清冷的女声突然在身后响起。

李念吓得转身，只见一个穿月白旗袍的女子站在门口，长发垂肩，脸色和绣品上的女子一模一样。她的眼神冰冷，带着几分怒意。

“对不起，我是来拍照的，不是故意碰你的东西。”李念连忙道歉，心里却犯嘀咕，这荒山野岭的，怎么会有女子住在古宅里？

女子没有说话，径直走到绣架前，拿起针线，继续绣着那株白梅。她的动作娴熟，银针在布面上穿梭，可李念却发现，她绣的不是花瓣，而是一个个细小的“冤”字，用暗红色的丝线绣成，不仔细看根本发现不了。

“这绣品……”李念刚想问，就被女子打断了。

“你走吧，这里不是你该来的地方。”女子的声音依旧冰冷，眼神里带着一丝警告。

李念不敢多留，转身就往门外走。刚走到院子里，就听到身后传来一阵凄厉的哭声，像是女子在哭，又像是婴儿在啼，听得他头皮发麻。

他加快脚步，刚走出大门，就遇到了山下村里的老猎户张大爷。张大爷看到他，脸色骤变：“小伙子，你怎么从沈府出来？那地方邪性得很，不能去！”

“张大爷，里面有个穿旗袍的女子，她说那是她的地方。”李念说道。

张大爷叹了口气：“那不是人，是鬼啊！这沈府以前是大户人家，主人家的小姐沈清婉，是个绣花高手，民国三十五年，她要嫁给邻村的赵家少爷，可赵家少爷却在大婚前夕悔婚，娶了别人。沈清婉气不过，就在这东厢房里上吊自杀了，死前还在绣那幅白梅图。”

李念心里一沉，想起了绣品上的女子：“那棺木呢？正厅里怎么会有棺木？”

“那是沈清婉的棺木，她死后，家里人想把她下葬，可每次抬棺出门，都会遇到怪事，要么抬棺的人突然摔倒，要么绳子断裂。后来请了道士来看，道士说沈清婉怨气太重，只能把棺木放在正厅，用绣品镇着，不然会出来害人。”张大爷顿了顿，又说，“听说她死前，把自己的怨气都绣进了绣品里，谁碰了她的绣品，就会被她缠上。”

李念想起自己碰过绣品，心里一阵发毛。他谢过张大爷，转身想离开，却发现自己的相机不见了。他心里一急，又跑回了沈府。

正厅里，沈清婉的身影正站在棺木前，手里拿着他的相机。她回头看向李念，眼神里带着一丝委屈：“我只是想看看，你的相机里，有没有我家乡的样子。”

“你为什么要留在这儿？”李念鼓起勇气问道。

沈清婉叹了口气，眼神变得忧伤：“我不是不想走，而是走不了。我生前最大的愿望，就是绣一幅完整的家乡雪景图，可还没绣完，就……”她的声音哽咽了，泪水从眼角滑落，滴在绣品上，化作暗红色的水渍。

李念看着她，心里生出几分怜悯：“我帮你完成绣品吧，我是摄影师，我可以给你拍家乡的雪景，你照着绣。”

沈清婉眼睛一亮，点了点头：“谢谢你。”

接下来的几天，李念每天都带着相机，在山里拍摄雪景，然后把照片拿给沈清婉看。沈清婉坐在绣架前，一针一线地绣着，脸上渐渐有了血色。李念发现，她绣的不再是“冤”字，而是真正的雪花和梅花，色彩也变得温暖起来。

这天夜里，雪下得很大。李念拍完照回到沈府，发现东厢房里亮着一盏油灯，沈清婉正拿着绣好的雪景图，对着灯光微笑。那幅图上，白雪覆盖着青山，梅花开得正艳，角落里还绣着一个穿旗袍的女子，笑容灿烂。

“我绣完了。”沈清婉转过身，对李念说。她的身体渐渐变得透明，像雪一样纯净。

“你要走了吗？”李念问道。

沈清婉点了点头，脸上带着释然的笑容：“谢谢你帮我完成心愿，我的怨气已经散了，可以去投胎了。这个相机，还给你。”她把相机递给李念，身影化作一缕青烟，消失在灯光里。

李念看着空荡荡的房间，心里五味杂陈。他拿起那幅绣品，发现绣品的背面，绣着一行小字：“世间万物，皆有因果，放下执念，方能解脱。”

第二天一早，李念收拾好行李，离开了沈府。他回头看了一眼古宅，只见阳光透过积雪，洒在宅院里，显得格外温暖。正厅里的棺木，不知何时已经不见了。

后来，李念把那幅雪景绣品捐给了当地的民俗博物馆。有人说，在雪天的夜晚，会看到博物馆里的绣品上，有一个穿旗袍的女子，对着窗外的雪景微笑。

而雾凇山的沈府，再也没有传出过诡异的传闻。只有那株白梅，每年冬天都会在院子里盛开，花香弥漫在山间，像是沈清婉留下的祝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