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宅绣花鞋

暮春的雾霭像化不开的墨，将西山深处的“沈府”笼罩得严严实实。这栋始建于晚清的宅院早已荒废，朱漆大门斑驳脱落，门楣上的“福”字被岁月侵蚀得只剩模糊轮廓，两侧的石狮子眼窝深陷，在雾中透着股说不出的阴森。我叫陈念，是个民俗学研究生，为了撰写毕业论文，特意循着古籍记载找到这座传说中藏着绣花鞋秘闻的古宅。

向导将我送到门口就匆匆离去，临走前反复叮嘱：“夜里听到绣花声别探头，看到红鞋子别去捡，沈府的东西，碰不得。”我笑着点头，心里却满是好奇。古籍上说，沈府曾住着一位名叫沈玉容的小姐，精通女红，尤其擅长绣鞋，可十八岁那年，她却穿着自己绣的红绣鞋，在院子里的海棠树下上吊了，此后府中便频频出现绣花鞋的鬼影。

推开沉重的大门，“吱呀”一声划破寂静，惊起了檐下几只黑雀。院子里杂草齐腰，断砖残瓦散落各处，那棵老海棠树歪歪斜斜地立在中央，枝桠光秃秃的，像干枯的手指指向天空。正房的门虚掩着，我推开门走进去，一股混合着尘土和霉味的气息扑面而来。屋内蛛网遍布，桌椅板凳都蒙着厚厚的灰尘，唯有靠窗的一张绣绷，竟出奇地干净，上面还搭着半只没绣完的红绣鞋。

绣鞋的鞋面上，一朵牡丹开得正艳，针脚细密，色泽艳丽，仿佛下一秒就要滴出红汁来。我凑近细看，发现绣线竟是用某种暗红色的丝线制成，摸上去带着一丝诡异的冰凉。就在我指尖触碰到绣鞋的瞬间，一阵轻微的“嗒嗒”声从后院传来，像是有人在用针线绣花。

我心头一紧，想起向导的话，却还是忍不住好奇，顺着声音向后院走去。后院比前院更显破败，一间小小的绣房孤零零地立在角落，门是开着的，里面透出微弱的光。我趴在门框上往里看，只见昏黄的油灯下，一个穿着青绿色旗袍的女子正坐在绣绷前绣花，她的头发挽成发髻，露出纤细的脖颈，手里的绣花针在布面上穿梭，发出“嗒嗒”的声响。

“请问……你是谁？”我轻声问道。女子没有回头，只是缓缓说道：“我在绣鞋，还差最后一针。”她的声音轻柔，却带着一股说不出的寒意。我壮着胆子走进绣房，只见女子面前的绣绷上，也放着一只红绣鞋，样式和正房里的那只一模一样。

“这绣鞋……是沈玉容小姐的样式吗？”我问道。女子终于回过头，她的脸上蒙着一层白纱，只露出一双眼睛，那眼睛漆黑幽深，没有一丝神采。“我就是沈玉容。”她说道，声音里带着一丝哀怨。

我吓得后退一步，难以置信地看着她。沈玉容已经死了几十年，怎么可能还在这里绣花？“你……你别骗我，沈小姐早就去世了。”我颤抖着说。沈玉容轻轻笑了笑，笑声像风吹过枯叶，带着几分诡异：“我是死了，可我的绣花针还没停。当年我绣完这对红绣鞋，等着心上人来娶我，他却负了我，娶了别人。我穿着红绣鞋上吊，就是要让他永远记得我。”

她说着，举起手中的绣花针，针尖上沾着一点暗红色的东西，像是血迹。“我被困在这里几十年，就是为了找一个人，帮我绣完这最后一针。”她的眼睛死死地盯着我，看得我浑身发毛。

我转身想跑，却发现绣房的门不知何时已经关上了。沈玉容缓缓站起身，一步步向我走来，她的脚下，竟穿着一双和绣绷上一模一样的红绣鞋，每走一步，都留下一个暗红色的脚印。“你就留下来，陪我绣花吧。”她伸出手，指甲又尖又长，泛着青黑色。

我吓得瘫倒在地，就在这时，我想起背包里装着的爷爷留给我的护身符。我慌忙掏出护身符，紧紧握在手里。护身符是用桃木制成的，上面刻着复杂的符咒。沈玉容看到护身符，脸色骤变，发出一声尖锐的惨叫，身体开始变得透明。

“你以为这就能困住我吗？”她尖叫着，伸出手向我抓来。我将护身符扔向她，护身符在空中划出一道金光，正好击中沈玉容的胸口。她发出一声凄厉的哀嚎，身体化作一缕青烟，消失在空气中。

绣房里的油灯“噗”地一声熄灭了，房间里陷入一片黑暗。我挣扎着爬起来，摸索着打开房门，跌跌撞撞地跑出后院。就在我经过那棵老海棠树时，只见树下散落着十几只红绣鞋，每一只都绣着鲜艳的牡丹，鞋尖朝着我，像是一双双眼睛，在黑暗中盯着我。

我再也不敢停留，一路狂奔，冲出沈府的大门。雾霭依旧浓厚，我回头望去，只见沈府的轮廓在雾中若隐若现，绣房的方向似乎又传来了轻微的“嗒嗒”声，像是有人还在执着地绣着那只没完成的红绣鞋。

我一口气跑出很远，直到再也看不见沈府的影子，才敢停下来喘气。我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上面似乎还残留着绣线的冰凉触感。我知道，我再也不会回到那个地方了，而沈府里的那只红绣鞋，或许还在等着下一个闯入者，帮它绣完最后一针。

雾渐渐散了，太阳升起，照亮了前方的路。我裹紧了背包，加快了脚步，只想尽快远离那个充满诡异与悲伤的古宅。而西山深处的沈府，依旧在寂静中矗立着，守着它的绣花鞋，守着那段尘封的往事，等待着下一个黄昏的降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