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医院院判齐汝,是一个年约五十、面容清癯、神情严肃的太医。他提着药箱,躬身走了进来,行礼如仪。
“微臣参见皇后娘娘,娘娘万福金安。”
“齐太医请起。”凌薇(富察琅嬅)靠在引枕上,声音依旧带着病弱的沙哑,“有劳你了。”
“此乃微臣分内之事。”齐汝起身,上前几步,在床前的绣墩上坐下。莲心早已准备好腕枕和丝帕。
齐汝伸出三指,搭在凌薇(富察琅嬅)覆盖着丝帕的腕脉上,闭目凝神细诊。
寝殿内一片寂静,只有香炉里檀香燃烧的细微噼啪声。
凌薇(富察琅嬅)看似平静地闭目养神,实则全身的感官都在密切关注着齐汝的每一个细微表情和动作。她在赌,赌齐汝作为太医的职业道德,或者,赌他是否真的完全知情。
时间一点点过去。
齐汝的眉头几不可察地微微蹙起,搭在脉上的手指稍稍加重了些力道,似乎在确认着什么。
良久,他才缓缓收回手,睁开了眼睛。
“齐太医,本宫的身子如何?”凌薇(富察琅嬅)适时地睁开眼,语气平和地问道。
齐汝站起身,躬身回道:“回娘娘,娘娘此次落水,寒气入体,伤了肺经,加之凤体本就……呃,有些虚弱,故而病势来得凶猛。微臣先前开的方子,主要是驱寒固本,如今看来,娘娘脉象虽仍虚弱,但已无大碍,只需继续静心调养,假以时日,凤体自可康健。”
这番话,说得滴水不漏,完全是标准的太医口吻。
但凌薇(富察琅嬅)却敏锐地捕捉到了他刚才那一瞬间的蹙眉和迟疑。
“哦?只是寒气入体,伤了肺经么?”她轻轻重复了一句,目光看似无意地扫过自己手腕上的赤金莲花镯,“本宫怎么觉得,这些年身子总是畏寒怕冷,尤其这手脚,常年冰凉,便是盛夏,也难得暖和。月信也时常不准,量少而腹痛难忍。齐太医,你医术高明,可知这是何缘故?”
她问得轻描淡写,仿佛只是随口一提妇人家的常见症状。
然而,齐汝在听到“畏寒怕冷”、“手脚冰凉”、“月信不准”时,垂着的眼皮几不可察地跳动了一下。虽然他掩饰得极好,迅速恢复了平静,但那一瞬间的异常,没有逃过凌薇(富察琅嬅)刻意观察的眼睛。
“这个……”齐汝沉吟了一下,语气更加谨慎,“娘娘母仪天下,操劳六宫事宜,难免耗神费力,加之女子属阴,体质偏寒者亦不在少数。娘娘所述症状,确系宫寒之症。待娘娘此次风寒痊愈,微臣可再为娘娘开具温经散寒、调理冲任的方子,徐徐图之。”
“宫寒之症……”凌薇(富察琅嬅)喃喃道,目光再次落在那对金镯上,指尖轻轻抚过上面冰冷的莲花纹路,语气带着一丝若有似无的疑惑,“说起来也怪,本宫未出阁时,身子虽不算强健,却也无此等顽疾。自打入潜邸,得了陛下赏赐的这对手镯,几乎是日日佩戴,这身子骨,反倒是一年不如一年了……”
她的话音未落,齐汝猛地抬起头,眼中闪过一丝几乎无法掩饰的惊骇!虽然他立刻又低下了头,但那瞬间失态,已被凌薇(富察琅嬅)尽收眼底!
果然!他知情!他至少是怀疑的!
空气仿佛在这一刻凝固了。
齐汝的额头,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渗出了一层细密的冷汗。他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但最终只是艰涩地回道:“娘娘……娘娘说笑了。御赐之物,乃无上荣光,岂会……岂会与凤体违和。定是娘娘这些年劳心劳力所致……”
他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凌薇(富察琅嬅)将他的反应看在眼里,心中冷笑,面上却露出一丝疲惫而宽容的笑容:“本宫也是病中胡思乱想,齐太医不必介怀。许是本宫福薄,受不住这太大的恩宠吧。”
她不再看齐汝,转而对着莲心道:“莲心,替本宫送送齐太医。”
“是。”莲心上前,“齐太医,请。”
齐汝如蒙大赦,几乎是有些踉跄地行了个礼,提着药箱,快步退了出去,背影竟带着几分仓惶。
寝殿内,再次只剩下凌薇(富察嬅)一人。
她缓缓抬起手腕,盯着那对在透过窗棂的光线下闪烁着诱人光泽的赤金莲花镯,眸色深沉如夜。
齐汝的反应,几乎已经证实了她的猜测。
这镯子,果然有问题!
御赐之物……金玉妍……皇帝的心腹太医……
一条清晰的线索链在她脑海中浮现。
好一个环环相扣的毒计!
那么,接下来,她要做的,就是如何在不打草惊蛇的情况下,破了这个局。
直接告诉皇帝?无凭无据,只会被当成失心疯,甚至可能被反咬一口,诬陷她亵渎御赐之物。
暗中取下?必须找到完美的替代品,并且需要一个合情合理的理由。
还有金玉妍……必须要让她为自己所做的一切,付出应有的代价!
凌薇(富察琅嬅)的指尖,轻轻叩击着床沿,发出规律的轻响。一个初步的计划,开始在她心中慢慢成形。
首先,需要找到一个可靠的、技艺高超的首饰匠人。
其次,需要找到一个合适的契机,让“替换”变得顺理成章。
最后,也是最重要的,她要借此机会,不仅根除自己身体的隐患,还要……引蛇出洞,让那条潜伏在暗处的毒蛇,自己露出马脚!
窗外的天色,不知不觉间已经暗了下来。暮色笼罩着紫禁城,也笼罩着长春宫。
凌薇(富察琅嬅)看着窗外那一片沉沉的暮色,嘴角缓缓勾起一抹冰冷而决绝的弧度。
这深宫的风,该变一变了。
而她,很乐意做那个搅动风云的人。
只是……那个能帮她完成计划的关键匠人,该去何处寻觅?这深宫重重,她又该如何将消息悄无声息地传递出去?
第一个难题,已然摆在了她的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