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春宫正殿外的汉白玉台阶下,四个小宫女和两个小太监战战兢兢地跪在地上,面无人色。他们年纪都不大,最大的看起来也不过十五六岁,此刻早已吓得魂不附体,身子抖得像秋风中的落叶。
殿内宫人们也都屏息静气,垂手侍立在廊下,眼观鼻,鼻观心,不敢发出丝毫声响,空气中弥漫着一种山雨欲来的压抑感。
谁都听说皇后娘娘醒了,而且一醒来就要处置背后议论主子的奴才。皇后娘娘素日里最重规矩,但也多以训诫为主,鲜少动用重刑。可今日这气氛,却透着不同寻常的冷意。
片刻后,两名小太监抬着一把铺了厚厚软垫的紫檀木扶手椅出来,放在正殿门口。随后,莲心和素练一左一右,搀扶着依旧病弱,却穿戴整齐、梳着简单发髻的富察琅嬅走了出来。
她脸色苍白,唇无血色,眼底带着青黑,任谁都看得出是在强撑病体。但她的背脊挺得笔直,头上简单的点翠簪子闪着冷光,那双眼睛扫过下方跪着的奴才,平静无波,却让所有接触到她视线的人,都不由自主地低下了头。
她在扶手椅上坐下,莲心立刻将一件孔雀纹的斗篷披在她身上。
“娘娘,风大,您……”素练还想劝。
凌薇(富察琅嬅)抬了抬手,止住了她的话。目光落在下面跪着的六人身上。
“抬起头来。”她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遍整个庭院。
六人哆哆嗦嗦地抬起头,眼神里充满了恐惧和哀求。
“本宫听闻,你们对本宫的身子,和二阿哥的福分,很是‘关心’。”凌薇(富察琅嬅)的语气听不出喜怒,“说说吧,都议论了些什么?本宫也想听听。”
六人哪里敢说,只会拼命磕头:“奴才/奴婢知罪!娘娘饶命!娘娘饶命啊!”
“不说?”凌薇(富察琅嬅)轻轻笑了一声,那笑声却像冰碴子刮在人心上,“那就是觉得本宫病重,耳聋眼瞎,管不了这长春宫的事了?”
“奴才/奴婢不敢!”磕头声更响了。
“不敢?”凌薇(富察琅嬅)的目光缓缓扫过廊下侍立的众多宫人,“你们是不是也觉得,本宫此番若一病不起,这长春宫就要换主子了?你们的前程,就要另谋他路了?”
众宫人齐刷刷跪倒在地:“奴才/奴婢不敢,娘娘息怒!”
凌薇(富察琅嬅)没有叫起,她的目光重新回到那六人身上:“背主忘恩,议论主子,诅咒皇嗣,按宫规,该当何罪?”
素练立刻大声回道:“回娘娘,轻则杖责三十,逐出宫去,重则……乱棍打死!”
那六人顿时瘫软在地,涕泪横流。
凌薇(富察琅嬅)沉默了片刻,这短暂的沉默,对于跪着的人来说,却如同凌迟般煎熬。
“本宫今日,不杀你们。”她终于开口,这句话让那六人如同听到了天籁,眼中爆发出希冀的光芒。
但下一句话,又将他们打入冰窖。
“但长春宫,容不下背主之人。”凌薇(富察琅嬅)的声音冷冽如刀,“拉下去,每人重打二十脊杖,革除三个月月例。行刑后,不必送回原处当差,直接送去辛者库为奴。”
辛者库!那是宫里最苦最累的地方,进去的人几乎永无出头之日!
“娘娘饶命啊!娘娘!奴婢再也不敢了!”哭喊求饶声顿时响成一片。
凌薇(富察琅嬅)却仿佛没有听见,目光转向廊下跪着的所有宫人,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威严:“都给本宫听清楚了!”
整个长春宫瞬间鸦雀无声,只剩下那六人被拖行远去的哀嚎作为背景音。
“本宫是皇上亲封的皇后,是大清的国母!只要本宫在这长春宫一日,这里的天,就塌不下来!”她的声音因为病弱而有些中气不足,但那话语中的决绝与力量,却震撼了每一个人。
“今日之事,小惩大诫。往后,若再让本宫听到半句妄议主子、动摇人心之言,无论是谁,无论背景,一律严惩不贷,绝不容情!”
“伺候好主子,谨守本分,长春宫自然不会亏待你们。但若有人心生异志,吃里扒外……”她顿了顿,每一个字都砸在宫人们的心上,“方才那六人,就是下场!”
“都听明白了么?!”
“奴才/奴婢明白!谨遵娘娘懿旨!”所有宫人齐声应道,声音带着敬畏与恐惧。
凌薇(富察琅嬅)微微颔首,脸上露出一丝疲惫,对莲心和素练道:“扶本宫进去。”
回到寝殿,重新躺回床上,凌薇(富察琅嬅)才允许自己流露出真实的虚弱,额头上渗出了细密的冷汗。
“娘娘,您何苦为了那几个奴才,强撑着病体出去……”素练一边为她掖好被角,一边心疼地抱怨,“这等事,交给奴婢去办就是了。”
凌薇(富察琅嬅)闭着眼,淡淡道:“你办?是像以往一样,雷声大,雨点小,高高举起,轻轻放下?还是闹得人尽皆知,让六宫都看本宫的笑话,觉得长春宫规矩松散,连几个洒扫奴才都敢非议主子?”
素练被问得一噎,脸上有些挂不住:“奴婢……奴婢也是想维护娘娘仁德的名声……”
“仁德?”凌薇(富察琅嬅)睁开眼,看向素练,目光锐利,“素练,你要记住,在这深宫之中,过分的‘仁德’,就是软弱可欺。今日若不以雷霆手段震慑,明日就有人敢蹬鼻子上脸。本宫落一次水,就有人敢议论中宫之位,若本宫再‘仁德’下去,只怕下次,就有人敢把主意打到永琏头上!”
提到二阿哥永琏,素练神色一凛,终于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娘娘说的是,是奴婢思虑不周。”
“本宫知道你是忠心为主。”凌薇(富察琅嬅)语气缓和了一些,“但往后,眼光要放长远些,手段也要更周全些。有些事,不是光靠忠心就能办好的。”
“是,奴婢谨记娘娘教诲。”素练低下头,心里却有些惊疑不定。娘娘醒来后,似乎和以前大不一样了。少了些优柔寡断,多了几分杀伐果断和深不可测。
“莲心。”凌薇(富察琅嬅)又唤道。
“奴婢在。”
“今日你做得很好。”凌薇(富察琅嬅)看着她,目光中带着一丝赞许和……怜惜?“不骄不躁,回话清晰。往后在本宫身边伺候,更要多用些心。”
莲心感受到皇后语气中那不同以往的温和与肯定,心头一热,鼻子发酸,连忙跪下:“能为娘娘分忧,是奴婢的本分,奴婢定当竭尽全力,伺候好娘娘!”
“起来吧。”凌薇(富察琅嬅)虚扶了一下,“本宫有些乏了,想歇一会儿。你们先下去吧。没有要紧事,不必来扰。”
“是。”
屏退左右,寝殿内再次恢复了安静。
凌薇(富察琅嬅)躺在床上,却没有丝毫睡意。刚才那一番举动,是她深思熟虑后的“立威”之举。她要借着处置这几个撞上枪口的奴才,迅速整顿长春宫内部,敲打所有宫人,牢牢掌控住自己的基本盘。同时,也是做给宫里宫外那些窥探的目光看——皇后只是病了,不是死了,中宫威仪,不容挑衅!
效果看来不错。素练需要敲打和引导,莲心可以培养和倚重。
但这还远远不够。
身体的隐患,才是最大的定时炸弹。那对赤金莲花镯……
她抬起手腕,看着那对金光灿灿、做工精巧,象征着无上荣宠的镯子。记忆中,这对镯子,是当年她封为宝亲王嫡福晋时,陛下所赐。金玉妍和高晞月也各得了一对,说是寓意姐妹同心。
呵,好一个姐妹同心。
金玉妍,你这份“大礼”,本宫记下了。
现在的问题是,如何确认这镯子里确实有零陵香?又如何能不着痕迹地将其处理掉?
直接砸了?不行,那是御赐之物,是大不敬。
偷偷取下不再戴?也不行,太过显眼,必定引起皇帝和金玉妍的怀疑。
必须想一个万全之策。
她正凝神思索,殿外又传来轻微的脚步声,接着是莲心压低的声音:“娘娘,太医院的齐太医来请平安脉了。”
齐汝?乾隆的心腹太医,太医院院判。记忆中,这位齐太医医术高明,深得皇帝信任,但似乎……与原主子女的夭折,也有着若有若无的关联。至少,他从未提醒过皇后身体长期受寒凉药物影响之事。
他来请脉,是例行公事,还是……另有目的?
凌薇(富察琅嬅)眼神一凛。
“请他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