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夜之后,蓝望舒将自己彻底封闭了起来。
她不再躲闪,因为无处可躲。她像是被抽走了灵魂的木偶,大部分时间都沉默地待在自己的房间里,眼神空洞,对周遭的一切都失去了反应。

丫鬟送来的饭菜,常常原封不动地端回去;大哥蓝汀眠关切地询问,她也只是摇摇头,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声音沙哑地说:
蓝望舒“没事,大哥,我只是……有些累。”
她甚至不再害怕见到蓝砚辞。
当他在回廊上拦住她时,她只是静静地站着,低着头,看着自己的鞋尖,没有哭闹,没有指责,甚至连情绪的波动都没有。
这种死寂般的沉默,反而让蓝砚辞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恐慌和焦躁。他宁愿她哭闹,打他,骂他,将他的罪行公之于众,也好过这样,仿佛他于她,已经失去了所有的意义,连恨都吝啬给予。
他扣住她的手腕,力道不自觉地加重,声音压抑着翻涌的情绪:
蓝砚辞“你……没什么要说的吗?”
蓝望舒缓缓抬起头,看了他一眼。那眼神里空茫茫的,带着一种近乎麻木的平静,然后,她又低下头,轻轻挣了挣手腕。
蓝望舒“没有。”
仅仅两个字,轻飘飘的,却像最锋利的冰锥,刺穿了蓝砚辞的心脏。他猛地松开了手,看着她纤细的背影毫无留恋地消失在回廊尽头,一股毁灭一切的暴戾和无力感交织着涌上心头。
蓝砚辞(“她不会说出去了,不是因为原谅,而是因为……她连提起都觉得肮脏。”)
这种认知,比任何报复都让他痛苦。
蓝意敏锐地察觉到了两人之间这诡异到极点的气氛,尤其是蓝望舒那显而易见的憔悴和沉寂。
她心中暗喜,只以为是自己的挑拨和外面的流言终于彻底击垮了蓝望舒,让她没脸见人。她几次想假意关怀,再添一把火,却在触及蓝砚辞那冰寒刺骨、隐含警告的眼神时,悻悻地缩了回去。
这日午后,蓝启明将蓝望舒、蓝砚辞和蓝汀眠三人唤到书房。
蓝望舒站在离蓝砚辞最远的位置,垂眸盯着地面。蓝砚辞的目光则始终沉沉地落在她身上,带着一种复杂难言的痛楚与执拗。蓝汀眠看着明显不对劲的妹妹和气息阴郁的弟弟,眉头微蹙,眼中满是担忧。

蓝启明并未察觉这暗流汹涌,他心情颇好地抚着胡须,宣布道:
蓝启明“告诉你们个消息。明日开始,云梦泽、鎏金台、玄寂原等几家世交的子弟都会来昆仑虚听学,为期一月。你们三个,尤其是望舒和砚辞,要好好招待,莫要失了礼数。”
蓝望舒的身体几不可查地晃了一下,脸色更加苍白。
蓝望舒(“云梦泽……江曜辞也要来了吗?那个名义上的未婚夫……”)
她只觉得一阵反胃,头垂得更低。
蓝汀眠率先应道:
蓝汀眠“是,父亲,孩儿明白。”
他担忧地看了一眼妹妹。蓝砚辞薄唇紧抿,下颌线绷得紧紧的,没有作声。更多的外人,尤其是那个江曜辞的出现,只会让情况变得更加复杂和难以控制。
蓝启明看向一直沉默的蓝望舒:
蓝启明“望舒,你呢?听到了吗?”
蓝望舒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用平静无波的声音回答:

蓝望舒“女儿……明白。”
这三个字,用尽了她全身的力气。她明白,平静的假象即将被彻底打破。她将不得不面对未婚夫,面对更多探究的目光,而身边,还站着一个让她痛苦,却又无法摆脱的……兄长。
前往蓝家的云舟之上,江曜辞凭栏而立,望着下方飞速掠过的云雾山川,神情看似平静,眼底却带着若有若无的思量。
苏驰远“哟,我们未来的云梦泽少主夫人,这还没见着呢,就开始魂不守舍了?”
一个带着戏谑的声音自身后响起。来人身着劲装,眉眼飞扬,正是与江曜辞一同长大、关系亲厚的师兄苏驰远。
江曜辞回头睨了他一眼,没好气道:
江曜辞“去你的。”
苏驰远笑嘻嘻地凑近,胳膊肘撞了撞他:
苏驰远“说说,心里到底怎么想的?我可听说了,那位蓝家大小姐,名声……啧啧,可不是一般的‘响亮’,是个十分刁蛮的主儿,你这未来,怕是要有的受咯!”
他深知自己这位师弟,看似温润好脾气,实则眼光挑剔得很。尤其对未来伴侣,私下里曾说过,偏好性情温婉、灵力不必太高、容貌自然要上乘的女子。
如今这蓝望舒,除了容貌据说惊为天人之外,那“刁蛮任性”的名声和身为蓝家嫡女必然不弱的灵力根基,简直是与江曜辞的偏好背道而驰。这难得的机会,他自然要好好调侃一番。

江曜辞闻言,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关于蓝望舒的流言,他自然也有所耳闻,心中并非全无芥蒂。这桩婚事更多是出于两家利益的考量,他对那位未曾谋面的未婚妻,好奇有之,审视有之,但要说有多深的期待,倒也未必。
他淡淡开口,语气听不出太多情绪:
江曜辞“流言蜚语,未必可信。蓝伯父为人正直,蓝家大公子汀眠兄亦是温文尔雅,想来其妹纵有些小性子,也不至如外界传闻那般不堪。”
苏驰远见他一副公事公办的口吻,笑得更加促狭:
苏驰远“得了吧,跟我还装。不过嘛……”
他话锋一转,摸了摸下巴,眼中露出几分男人都懂的兴趣。
苏驰远“听说这位蓝大小姐,长得可是真的漂亮,堪称绝色!就冲这张脸,就算性子烈点,似乎……也不是不能忍受?”
江曜辞被他说的有些无奈,脑海中不禁勾勒出一个模糊的、明媚张扬却或许有些骄纵的少女形象。他摇了摇头,将杂念抛开,正色道:
江曜辞“容貌不过皮相。此去蓝家,首要乃是听学修行,与各家子弟交流。至于其他……顺其自然吧。”
话虽如此,但苏驰远关于“绝色”的强调,还是在江曜辞心中留下了一抹痕迹。或许,这位名声不佳的未婚妻,并非全无吸引力?只是不知,那美丽皮囊之下,究竟是怎样的真实性情。
云舟穿破云层,蓝家所在的城池轮廓已隐约可见。江曜辞整理了一下衣袍,将方才的调侃与思绪暂且压下,恢复了那副温润如玉的世家公子模样。前方等待他的,将是为期一月的听学生活,以及那位与他命运已然相连的——蓝望舒。
云舟在昆仑虚蓝氏的停泊台缓缓降落。江曜辞与苏驰远一行人刚踏上蓝家地界,便被此处缭绕的灵气与古朴恢弘的建筑所吸引。只是蓝家宗学占地颇广,亭台楼阁错落有致,初来乍到,一时竟不知该往何处去。
苏驰远“这蓝家也真是,也不派个人来接引一下。”
苏驰远左右张望,随口抱怨道。江曜辞正想寻个路过的蓝氏弟子询问,目光不经意间扫过前方莲池旁的小径,脚步不由得一顿。
只见一位少女正缓步走来,身着蓝氏特有的月白云纹校服,衣袂飘飘,宛如出水芙蓉,不染尘埃。她身姿窈窕,容颜绝丽,眉如远山含黛,目似秋水横波,只是那张过分漂亮的脸上,却没什么表情,透着一股与年龄不符的平静,甚至可以说是……沉寂。阳光洒在她身上,仿佛都为那份清冷所摄,变得柔和起来。

江曜辞一时竟看得有些怔住。他自问见过不少美人,却少有这般兼具绝色与独特气质的。
苏驰远也看到了,用手肘撞了撞江曜辞,压低声音,语气带着促狭:
苏驰远“嘿!看来这蓝家果然是风水宝地,随便遇到个女弟子都如此标致!看这通身气派,说不定就是那位总受委屈的‘养女’蓝意姑娘?快去问问路啊。”
被苏驰远这么一调侃,江曜辞也下意识地认定了,毕竟距离上次见面已经过去了多年。想来这般温和静默的气质,定不是那位传闻中“刁蛮任性”的蓝望舒,倒更符合蓝意那据说“忍气吞声”的形象。
他收敛心神,上前几步,对着那少女拱手一礼,姿态优雅,语气温和有礼:
江曜辞“这位可是蓝意姑娘?在下云梦泽江曜辞,与师兄初来贵地,不知客房所在方向,可否请姑娘行个方便,指点一二?”
蓝望舒停下脚步,抬眸看向他。她的目光很静,像一潭深不见底的湖水,在他脸上停留片刻,似乎并无意外。她认得他,画像上看过,她的未婚夫,江曜辞。
只是,他竟将她认作了蓝意。
她心中并无多少波澜,甚至觉得有些……可笑。
蓝望舒(“原来在旁人眼中,我蓝望舒就该是张牙舞爪的模样,而蓝意才是这般温婉娴静的代表么?”)
她微微敛衽还礼,声音清越,却同样不带什么温度,平静地纠正道:
蓝望舒“江少主认错人了。我是蓝望舒。”
江曜辞脸上的温润笑容瞬间僵住,瞳孔微不可查地收缩了一下,整个人都愣在了原地。苏驰远在一旁也是瞪大了眼睛,一脸难以置信,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呛到。
苏驰远(“她……她就是蓝望舒?那个传闻中刁蛮骄纵、欺凌姐妹的蓝家大小姐?”)
江曜辞(“她是蓝望舒!”)
江曜辞只觉得耳根有些发烫,一种前所未有的尴尬和窘迫涌上心头。他竟然当着未婚妻的面,把她错认成了别人!而且,他无论如何也无法将眼前这个清冷绝尘、气质沉静的少女,与“刁蛮”二字联系起来。
他迅速调整表情,再次郑重一礼,语气带上了几分歉意和不易察觉的审视:
江曜辞“是在下唐突了,竟未认出望舒小姐,实在失礼,还望小姐勿怪。”
蓝望舒淡淡地看了他一眼,仿佛刚才的误会只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蓝望舒“无妨。”
她顿了顿,目光扫过他们。
蓝望舒“江少主若是不识路,我带你们去吧。”
她的态度疏离而客气,完全不像是对待未婚夫,更像是在完成一项不得不做的任务。
江曜辞看着她平静无波的侧脸,心中第一次对之前听到的那些流言产生了强烈的怀疑。
江曜辞(“这样一个女子,真的会是传言中那般不堪吗?”)
而且……他不得不承认,她比他想象中,甚至比任何传言中描述的,都要美上太多。那份独特的清冷气质,像磁石一样吸引着他。
他压下心中的波澜,维持着风度。
江曜辞“那便有劳望舒小姐了。”
蓝望舒不再多言,转身走在前面引路。江曜辞与苏驰远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惊讶与兴味。
江曜辞(“这位蓝家大小姐,似乎与我预想的,完全不同。”)
苏驰远(“幸亏跟着江曜辞来了,不然这场好戏还看不了了。这趟蓝家听学之行,恐怕会比想象中更有意思!”)
蓝望舒步履平稳地走在前面,裙裾微动,带起细微的风声。她并未回头,也未多言,只是沉默地引路,将身后那探究、惊讶,或许还带着尴尬的目光隔绝在外。
穿过几道回廊,绕过一片青翠的竹林,一片雅致的客舍映入眼帘。
蓝望舒“前方便是客房。”
蓝望舒停下脚步,侧身对江曜辞微微颔首,语气依旧平淡无波。
蓝望舒“就送到这。江少主,告辞。”
说完,她甚至没有等待江曜辞的回应,便转身沿着来时的路离去,背影清瘦挺直,带着一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疏离。
江曜辞站在原地,目光不由自主地追随着那道渐行渐远的倩影,久久没有回神。他脑海中不断回放着方才认错人时的窘迫,以及蓝望舒那双平静到近乎空洞的眼眸。
江曜辞(“这和我预想中的未婚妻,差别太大了。”)
苏驰远“嘿!回神了!”
苏驰远用手在他眼前晃了晃,脸上带着毫不掩饰的戏谑。
苏驰远“人都走没影了,还看?怎么,我们眼高于顶的江少主,这是……一见钟情了?”
江曜辞收回目光,掩饰性地轻咳一声,耳根微热:
江曜辞“休要胡言。只是……觉得她与传闻中颇为不同。”
苏驰远“何止是不同!”
苏驰远啧啧称奇。
苏驰远“这通身的气度,这容貌,说是仙子临凡也不为过。哪有一点刁蛮的样子?我看啊,八成是有人故意败坏蓝大小姐的名声。你小子,捡到宝了还在这装!”
江曜辞没有反驳,只是心中那份因流言而产生的疑虑和芥蒂,在此刻确实消散了大半,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强烈的好奇和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被那独特气质所吸引的悸动。
另一边,蓝望舒刚走出客舍范围,转入一条较为僻静的石板小径,脚步便是一顿。
小径尽头,蓝砚辞不知何时站在那里,身姿挺拔如松,目光沉沉地看着她,显然已经等了一会儿。他看到了她是从客舍方向回来,也猜到了她方才去做了什么。
蓝望舒“二哥。”
蓝望舒垂下眼睫,低声唤道,声音里听不出什么情绪,只是下意识地攥紧了袖口。
蓝砚辞一步步走近,直到两人距离近得能感受到彼此的呼吸。他身上那股冷冽的气息混合着压抑的戾气,让蓝望舒的身体几不可查地绷紧。
蓝砚辞“你去见了江曜辞?”
他的声音很低,带着不容置疑的质问。
蓝望舒“嗯。”
蓝望舒没有否认,也没有多余的解释。
蓝望舒“父亲吩咐,要尽地主之谊。”
蓝砚辞“尽地主之谊?”
蓝砚辞重复着这几个字,语气里带着冰冷的嘲讽和浓得化不开的占有欲。
蓝砚辞“他认出你了?你们……说了什么?”
他想起方才远远瞥见江曜辞看她背影的眼神,那股想要摧毁一切的冲动再次涌上心头。
蓝望舒抬起头,对上他翻涌着暗潮的眼睛,心中一片麻木的悲凉。她扯了扯嘴角,露出一抹极淡的、带着自嘲的笑:
蓝望舒“他把我认成了蓝意。”
蓝砚辞闻言,眸光猛地一沉,随即又闪过复杂难辨的情绪,像是愤怒,又像是……一种扭曲的快意。
蓝砚辞“看来,我这位未来的‘妹夫’,眼神不太好。”
他的语气带着刺骨的寒意,伸手,想要像过去一样触碰她的脸颊。
蓝望舒却像是被烫到一般,猛地偏头躲开,后退了一步,拉开了两人之间的距离。
这个下意识的动作,让蓝砚辞的手僵在了半空中,他眼底的风暴瞬间凝聚。
蓝砚辞“你就这么不愿我碰你?”
他的声音危险地压低。
蓝砚辞“因为见了江曜辞?”
蓝望舒闭了闭眼,强压下喉咙间的哽咽,再睁开时,眼底只剩下疲惫的平静:
蓝望舒“二哥,我累了,想回去休息。”
她不再看他,绕过他,快步离开。这一次,蓝砚辞没有阻拦,只是站在原地,看着她仓惶逃离的背影,紧握的拳头上青筋暴起。
她可以对着江曜辞平静引路,却连他的触碰都无法忍受。这认知如同毒火,灼烧着他的五脏六腑。
江曜辞的到来,像是一颗石子投入本就暗流汹涌的湖面,激起了更深的涟漪。而蓝砚辞心中那头名为占有的凶兽,已然躁动不安,几欲破笼而出。
卿知舒舒不是不喜欢砚辞,只是没办法。
卿知安利隔壁的《云端望舒》。多种结局1v1。很甜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