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赏荷宴后,蓝望舒能清晰地感觉到,二哥蓝砚辞待她,与以往不同了。
那份宠爱未曾减少,反而愈发浓烈,却掺杂了某种令人心慌的炽热与占有。他的目光不再仅仅是兄长式的包容与纵容,而是带上了某种沉沉的、几乎要将她吞噬的专注。他会在她不经意回头时,捕捉到他未来得及收回的、充满侵略性的眼神;会在她靠近时,指尖微不可查地蜷缩,呼吸有瞬间的凝滞。

这种变化让蓝望舒感到恐惧。她不再是懵懂无知的幼童,世家贵女该懂的规矩和伦理,她心里清楚。
蓝望舒(“那是二哥啊,血脉相连的亲人啊!我怎么可以……怎么可以因为被他那样注视着,心头就像揣了只兔子般狂跳不止?甚至在他靠近时,会脸颊发烫?”)
她觉得自己很恶心,龌龊,竟然对兄长产生了不该有的悸动。于是,她开始躲着蓝砚辞。
蓝望舒“二哥,我……我去找大哥下棋了。”
蓝望舒“二哥,今日女学功课多,我晚些再回来。”
蓝望舒“二哥,我有些累了,想先回去歇息。”
她找着各种借口,避开与他独处。蓝砚辞何等敏锐,几乎是在她第一次闪躲时,便察觉了她的疏离。

他什么也没问,只是周身的气压一日低过一日,那双深邃的眼眸看着她时,里面的风暴在无声地积聚。他依旧维护她,却带着一种近乎残忍的温柔,仿佛在无声地宣告:
蓝砚辞[“你躲不开的。”]
这日,昆仑虚来了几位与蓝意交好的小姐妹做客。在花园嬉戏时,一位小姐不慎将母亲赐予蓝意的、她极为珍视的一支白玉簪碰落在地,摔成了两截。
蓝意当即眼圈一红,却没有责怪那位小姐,反而泫然欲泣地看向一旁的蓝望舒,声音带着哽咽:
蓝意“望舒妹妹,你……你方才为何要推我?”
蓝望舒愣住了:
蓝望舒“我何时推你了?”
蓝意“方才……方才你从我身边过,手臂撞了我一下……”
蓝意泪珠滚落,好不可怜。
蓝意“我知道妹妹不是故意的,定是无心之失,只是这簪子是母亲留下的念想……”
几位小姐见状,立刻七嘴八舌地帮腔:
什么都是“是啊,我刚才也好像看到蓝望舒碰了意儿姐姐一下。”
什么都是“没想到她在家也这般……唉。”
什么都是“意儿姐姐你别难过,我们都看到了,会为你作证的。”
蓝望舒百口莫辩,气得浑身发抖:

蓝望舒“你们胡说!我根本没有碰她!”
就在这时,蓝砚辞和蓝汀眠闻讯赶来。蓝意立刻扑到蓝汀眠身边,哭得更加委屈:
蓝意“大哥……不怪妹妹,是意儿自己没拿稳……”
蓝汀眠看着地上断裂的玉簪,又看看哭得梨花带雨的蓝意和一脸倔强、眼圈泛红的亲妹妹,眉头紧锁,温和的语气带上了些许严厉:
蓝汀眠“望舒,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若是不小心,向意儿姐姐道个歉便是。”
蓝望舒“我没有!大哥,我真的没有推她!”
蓝望舒急得打转,她下意识地看向那个最相信她的人。

蓝砚辞面无表情地走到那断簪前,弯腰拾起,仔细看了看断口,又扫了一眼那几个神色各异的小姐,最后,冰冷的目光定格在蓝意脸上。
蓝意被他看得瑟缩了一下,哭声都小了些。
蓝砚辞“你说,阿舒推了你?”
蓝砚辞的声音没有一丝温度。
蓝意“是……是的,二哥……”
蓝意怯生生地回答。
蓝砚辞“何时?何地?用哪只手?推在你何处?”
蓝砚辞的问题一个接一个,语速不快,却带着逼人的压迫感。
蓝意“就……就在刚才,在这里,用……用手臂,撞在我胳膊上……”
蓝意被他问得有些慌乱。蓝砚辞拿起那半截断簪,指向其中一位刚才作证的小姐:
蓝砚辞“张小姐,你方才站的位置,能看到阿舒的手臂碰到蓝意?”
那张小姐被他一点名,吓得脸色发白,支支吾吾说不出话。他又看向另一个:
蓝砚辞“李小姐,你确定你看清了?”
不等她们回答,蓝砚辞将断簪往地上一扔,发出清脆的声响,吓得众人一颤。他走到蓝望舒身边,以一种绝对保护的姿态将她挡在身后,目光如利刃般射向蓝意:
蓝砚辞“这断簪裂口陈旧,分明是早已损坏,用胶勉强粘合!你想用这拙劣的伎俩陷害阿舒?”
蓝意脸色瞬间惨白如纸:
蓝意“不……不是的……”
蓝砚辞“至于你们……”
蓝砚辞转向那几个小姐,眼神冰冷。
蓝砚辞“人云亦云,构陷他人,这就是你们的家教?今日之事,我蓝家记下了。”
他一番话,条理清晰,气势逼人,瞬间揭穿了蓝意的谎言,震慑住了所有人。蓝汀眠也明白了过来,看向蓝意的目光带上了失望:
蓝汀眠“意儿,你……唉,太让我失望了。”
危机解除,蓝望舒看着挡在自己身前的高大背影,心中五味杂陈。有被维护的安心,更有那无法宣之于口的、扭曲的情感带来的痛苦和自我厌恶。

在蓝砚辞回头看她,眼神中带着询问和不易察觉的、想要靠近的渴望时,蓝望舒猛地低下头,避开了他的视线,带着颤抖:
蓝望舒“多谢……二哥。”
说完,她几乎是落荒而逃,独留蓝砚辞站在原地,看着她仓惶逃离的背影,眸中的风暴终于彻底肆虐,交织着受伤、愤怒,以及那早已变质、再也无法压抑的浓烈爱欲。
他知道了,她在怕他,在躲他。而这,恰恰是他最无法容忍的。
自花园风波后,蓝望舒躲蓝砚辞躲得更明显了。那日他维护她时带来的悸动与恐惧交织,如同藤蔓缠绕心头,让她几乎窒息。用早膳时,她总是飞快地吃完。

蓝望舒“爹,大哥,二哥,我吃好了,夫子今日要考校功课,我先去了。”
话音未落,人已经像受惊的小兔子般溜出了饭厅,甚至不敢抬眼去看蓝砚辞的方向。
蓝砚辞握着筷子的手微微收紧,面上依旧没什么表情,只是周身的气息更冷了几分。蓝汀眠看着妹妹匆匆离去的背影,又看看沉默的弟弟,轻轻叹了口气,却也不知该如何开口。
午后,蓝砚辞刻意等在蓝望舒从女学回房的必经之路上。
远远看到那抹熟悉的身影,他刚想上前,蓝望舒却像是有心灵感应般,猛地停下脚步,随即迅速转身,提着裙摆就绕到了另一条更远的小路。
蓝砚辞“阿舒。”
他还是叫住了她,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让她的脚步瞬间钉在原地。
蓝望舒僵硬地转过身,低着头,盯着自己的鞋尖,声音细弱:
蓝望舒“二……二哥,有什么事吗?”
蓝砚辞“无事便不能寻你?”
蓝砚辞走到她面前,高大的身影笼罩下来,带着无形的压迫感。
蓝望舒“不是……我,我还要回去抄写《女诫》,很急……”
她胡乱找了个借口,只想快点逃离这让她心跳失序的氛围。
蓝砚辞“《女诫》昨日不是已交予夫子了?”
蓝砚辞淡淡戳破她的谎言。蓝望舒脸颊瞬间爆红,窘迫得几乎要哭出来。
蓝望舒“我……我记错了,是,是别的……”
蓝砚辞“看着我,阿舒。”
他的声音低沉,带着不易察觉的诱哄与命令。蓝望舒猛地摇头,反而将头垂得更低,几乎要埋进胸口。
蓝望舒“二哥若无事,我真的要回去了!”
说完,她再也顾不得礼仪,几乎是跑着离开,裙裾翻飞,背影仓惶。
蓝砚辞站在原地,看着她又一次从自己眼前逃开,眸色沉得如同化不开的浓墨。他缓缓抬起手,指尖似乎还残留着方才想触碰她发丝的冲动。
几次三番下来,连蓝启明都察觉到了异常。
蓝启明“望舒近来似乎很忙?总见不到她人影。”
饭桌上,蓝启明状似无意地问道。蓝望舒心里一紧,连忙道:

蓝望舒“爹,女儿近来课业繁重……”
蓝汀眠打圆场:
蓝汀眠“是啊,爹,望舒大了,知道用功了是好事。”
蓝砚辞没有说话,只是夹了一筷子蓝望舒平日最爱吃的清笋,放入她面前的碟中。
蓝砚辞“多吃些。”
他的声音听不出情绪。蓝望舒看着碟中的笋,像是看到了什么毒药,手指微微颤抖,低声道:
蓝望舒“谢……谢谢二哥,我,我吃饱了。”
她放下碗筷,几乎是落荒而逃。看着她又一次逃离,蓝砚辞手中的筷子“啪”一声轻轻放在桌上,虽未用力,那声响却让饭桌的气氛瞬间凝滞。
夜晚,蓝望舒坐在窗前,望着窗外的月色,心中满是迷茫与痛苦。她知道自己这样躲闪很伤人,尤其是对那个从小到大最宠她、护她的二哥。可是,她控制不住自己,每次靠近他,那种违背伦常的心动和随之而来的强烈自我厌恶,几乎要将她撕裂。

蓝望舒“我该怎么办……”
她把脸埋入臂弯,无声地哭泣。
而另一边,蓝砚辞的书房内,烛火摇曳。他站在窗前,同样望着那轮冷月,眼神幽暗。
她的每一次躲闪,都像是在他心头火上浇油。那原本被理智强行压抑的情感,在她的逃避下,反而如同野草般疯狂滋长。

他知道她在怕什么,他也同样在忍受着伦理的煎熬。
蓝砚辞(“但,我放不开手。”)
既然她已经察觉,既然她开始害怕……那层脆弱的窗户纸,还能维持多久呢?
他端起桌上早已冷掉的茶,一饮而尽,冰冷的液体滑入喉咙,却浇不灭心底那簇越烧越旺的火焰。
该来的,终究还是来了。云梦泽,与昆仑虚蓝家世代交好,其势力盘踞南方,云梦泽的夫人虞鸢亲自携子江曜辞来访,名义上是叙旧,实则意图联姻。
厅堂之上,气氛看似融洽。虞鸢夫人风姿绰约,谈笑间目光不时落在亭亭玉立的蓝望舒身上,带着显而易见的满意。江曜辞一身锦衣,容貌俊朗,气质温润,举止得体,确是不可多得的佳婿人选。

蓝启明抚须微笑,显然对这桩婚事乐见其成:
蓝启明“望舒这孩子被我娇惯坏了,若能得曜辞贤侄这样的君子照料,我也就放心了。”
虞鸢笑道:
虞鸢“蓝大哥过谦了,望舒侄女灵秀动人,蕙质兰心,是我家曜辞高攀了才是。曜辞,你觉得呢?”
江曜辞起身,彬彬有礼地对蓝启明和蓝望舒行了一礼,温声道:
江曜辞“望舒妹妹天人之姿,性情纯善,能得此良缘,是曜辞之幸。”
他的目光落在蓝望舒身上,带着真诚的欣赏。
蓝望舒垂着头,手指紧紧绞着衣角,心乱如麻。她知道自己没有反对的余地,这桩婚事门当户对,于蓝家百利而无一害。可是……她下意识地抬眼,飞快地瞟向坐在下首的蓝砚辞。
他端坐着,面无表情,薄唇紧抿,周身的气息冰冷得像是数九寒天的坚冰,握着茶杯的手指因为用力而骨节泛白。他没有看任何人,只是盯着杯中沉浮的茶叶,仿佛那是什么生死仇敌。
蓝启明“既然如此,那这门亲事,便定下了。”
蓝启明一锤定音,脸上是欣慰的笑容。
当晚,昆仑虚设宴庆祝。觥筹交错,笑语喧哗,每个人都沉浸在联姻带来的喜悦与对未来的展望中,除了两个心沉入谷底的人。
蓝望舒借口不胜酒力,提前离席,失魂落魄地回到自己的院落。她坐在梳妆台前,看着镜中脸色苍白的自己,心头一片冰凉。
蓝望舒(“真的要嫁给江曜辞吗?那个温润如玉,却让我无比陌生的男子?那二哥呢……”)
这个念头刚冒出来,就被她狠狠掐灭,随之而来的是更深的自我唾弃。
房门被轻轻推开,又合上。
蓝望舒以为是丫鬟,并未回头,直到一股浓烈的酒气混合着熟悉的、此刻却充满危险侵略性的气息将她笼罩。她猛地抬头,在镜中看到了蓝砚辞的身影。

他不知何时进来的,就站在她身后,眼神幽暗炽烈,如同盯上猎物的猛兽,里面翻滚着她从未见过的、毫不掩饰的疯狂与占有欲。
蓝望舒“二……二哥?”
蓝望舒吓得站起身,下意识地后退,脊背抵住了冰冷的梳妆台,无路可退,头发也跟着散乱了。
蓝砚辞一步步逼近,他喝了很多酒,但眼神却异常清醒,清醒地映照出他的决心和毁灭欲。
蓝砚辞“订婚?”
他低哑地开口,声音带着压抑到极致的颤抖。
蓝砚辞“你要嫁给别人?”
蓝望舒“爹和虞鸢夫人已经定下了……”
蓝望舒的声音带着哭腔,恐惧让她浑身发抖。

蓝砚辞“我不准!”
他猛地低吼,伸手抓住她的手腕,力道大得让她痛呼出声。
蓝望舒“放开我!二哥!你喝醉了!”
蓝望舒奋力挣扎,眼里都是拒绝。

她的挣扎,如同火星溅入了油库,瞬间点燃了蓝砚辞苦苦维持的最后一丝理智。他一把将她抱起,不顾她的踢打哭喊,大步走向内间的床榻,将她重重地摔在柔软的锦被之上。
蓝望舒“啊!你要做什么!放开我!”
蓝望舒惊恐万状,拼命想要爬起,却被他沉重的身躯牢牢禁锢。
蓝砚辞“做什么?”
蓝砚辞俯身,灼热的气息喷在她的耳畔,带着绝望而偏执的爱意。
蓝砚辞“我要你……阿舒,你是我的,只能是我的!”
蓝望舒的哭喊、哀求、捶打,在他绝对的力量和疯狂的意志面前,显得如此苍白无力。
蓝望舒“蓝砚辞!你疯了吗?我们是……!”
她用尽最后力气嘶喊,试图唤醒他的良知。

他的动作顿了一瞬,随即,低头,狠狠吻住她的唇,堵住了她所有的哭喊和控诉,那是一个充满了掠夺、痛苦和绝望的吻。直到她几乎窒息,他才稍稍退开,滚烫的唇吻去她眼角的泪,那泪水咸涩,如同他们此刻共同饮下的毒酒。
他凝视着她空洞而绝望的眼睛,声音嘶哑,却带着一种斩钉截铁的、不容置疑的宣告:
蓝砚辞“我爱你……”
这三个字,如同惊雷,在她早已崩溃的世界里炸开,将她最后一丝希望也彻底粉碎。
夜还很长,窗外的喜庆喧嚣尚未完全散去,而这座华美的闺房,却已成了埋葬少女所有天真与伦常的囚笼。痛苦、屈辱、背叛,以及那深埋心底、此刻却被以最残酷方式撕扯出来的、扭曲的爱意,交织成一张巨大的网,将她紧紧缠绕,拖入无底深渊。
一切,都不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