捕快们的刀光在阳光下晃得人眼晕,翠浓还想再解释,却被傅红雪一把拉到身后。他握着黑刀的手稳如磐石,刀身映出他眼底沉凝的光,那是属于亡命之徒的凛冽,让官差们的动作都顿了顿。
“他不是逃犯。”翠浓从傅红雪身后探出头,声音带着急意,“落马坡的命案发生在三天前,可三天前我们都在边城,酒肆的伙计都能作证!”
为首的官差愣了愣,显然没料到她会说出具体时日。他狐疑地打量着两人,正犹豫间,远处忽然传来一阵清脆的马蹄声,伴随着银铃般的笑语。
“李捕头,这是在抓谁呀?这么大阵仗。”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一红衣女子骑着匹雪白马疾驰而来,身后跟着四五个佩刀的护卫。女子约莫十八九岁,眉眼明艳,唇红齿白,只是眼神里带着几分骄纵,像是哪家娇生惯养的小姐。
李捕头见到来人,脸色缓和了些,拱手道:“原来是马姑娘。我们在追捕一名黑衣刀客,怀疑是他杀了县衙的人。”
被称作马姑娘的女子目光一扫,落在傅红雪身上时,眼睛亮了亮,随即又瞥见他身后的翠浓,眉头微不可察地蹙了一下。
“黑衣刀客?”她轻笑着催马上前,距离傅红雪几步远停下,“我倒要看看,是什么样的刀客,能让李捕头如此兴师动众。”
她的目光在傅红雪脸上转了一圈,带着毫不掩饰的好奇与探究,最后落在他腰间的黑刀上:“这刀倒是别致。”
傅红雪对她的打量视若无睹,只冷冷盯着李捕头:“还要动手吗?”
“马姑娘,这……”李捕头有些为难。
“李捕头,”红衣女子忽然开口,语气带着几分漫不经心,“我倒知道些关于落马坡命案的事。听说那凶手左手有块月牙形的胎记,这位刀客的左手,似乎并没有吧?”
李捕头一愣,连忙看向傅红雪的左手。他的左手紧握着刀柄,手腕处露出的皮肤光洁,确实没有胎记。
“这……”李捕头有些尴尬,看来是抓错人了。
红衣女子轻笑一声:“想来是场误会。李捕头还是再去别处找找吧,别在这里耽误了正经事。”
李捕头不敢违逆,讪讪地收了刀:“是在下鲁莽了。既然马姑娘说不是,那定然不是。我们这就告辞。”说罢,带着捕快们匆匆离去。
一场风波消弭于无形,翠浓松了口气,对红衣女子拱手道:“多谢姑娘解围。”
红衣女子却没看她,只盯着傅红雪,笑容明媚:“我叫马芳铃,家父是‘万马堂’堂主马空群。不知公子高姓大名?”
“傅红雪。”他的声音依旧冷淡。
“傅红雪……”马芳铃念着这个名字,眼睛弯成了月牙,“好名字。看公子像是走江湖的,不知要往何处去?若是不嫌弃,不如随我回万马堂歇歇脚?家父定然会欢迎像公子这样的英雄好汉。”
傅红雪直接转过身,牵起马就要走:“不必。”
马芳铃脸上的笑容僵了一下,随即又恢复如常,催马跟上:“公子是要去落马坡?那里可不太平,最近不只有命案,还有伙马匪在附近出没。我刚好也要去落马坡办事,不如同行?也好有个照应。”
翠浓见她寸步不离,心里莫名有些不舒服,走上前道:“多谢马姑娘好意,我们二人惯于独行,就不叨扰了。”
马芳铃这才正眼看向翠浓,上下打量着她洗得发白的绿裙,眼神里带着几分轻蔑:“你是谁?”
“我……”翠浓刚要开口,就被马芳铃打断。
“想来是傅公子路上遇到的朋友吧?”马芳铃笑着转向傅红雪,语气亲昵,“傅公子,这江湖险恶,带着个姑娘家多有不便。不如让她先回边城,你随我走,路上也好有个照应。”
这话里的排挤之意再明显不过,翠浓的脸色沉了沉:“我与傅公子同路,不必姑娘费心。”
“哦?”马芳铃挑眉,“同路?不知二位要去落马坡做什么?若是寻亲访友,我在落马坡也算有些脸面,或许能帮上忙。”
傅红雪停下脚步,冷冷看向马芳铃:“我的事,与你无关。”
他的语气带着毫不掩饰的厌烦,马芳铃的脸色终于有些挂不住了。她自小在万马堂长大,谁不是对她百依百顺?还从未有人敢这样对她说话。
可看着傅红雪冷峻的侧脸,她心里的恼怒又变成了更强烈的好胜心。这样的男人,可比那些围着她转的纨绔子弟有意思多了。
“傅公子何必拒人于千里之外?”马芳铃收敛了骄纵,语气软了些,“我真的只是想跟你交个朋友。你看,这荒郊野岭的,多个人多个伴总是好的。”
傅红雪不再理她,对翠浓道:“走。”
两人并肩前行,将马芳铃和她的护卫甩在身后。
马芳铃看着他们的背影,尤其是翠浓离傅红雪极近的样子,眼底闪过一丝嫉意。她对身后的护卫使了个眼色,策马追了上去,故意落后他们半步,嘴里却不停地说着话。
“傅公子,你这刀看着很沉,平时练刀一定很辛苦吧?”
“落马坡的‘醉仙楼’做的酱肘子很不错,到了那里我请你吃啊。”
“听说傅公子杀了断魂谷的人?那断魂谷可不是好惹的,他们的谷主手段狠辣,公子可要小心些。”
她的声音清脆,一路喋喋不休,像是只绕着人飞的蜜蜂。翠浓被她吵得心烦,却不好发作,只能加快脚步。
傅红雪始终一言不发,只是脚步越来越快,显然也对这聒噪的红衣女子忍无可忍。
走到傍晚,三人来到一处小镇,镇上只有一家客栈。掌柜见傅红雪一身黑衣,又带着刀,本有些犹豫,看到马芳铃身后的护卫,立刻堆起笑脸迎了上来。
“三位客观是住店还是打尖?”
“两间房。”傅红雪直接道。
“我要一间最好的上房。”马芳铃抢先开口,又看向傅红雪,“傅公子,不如你也住上房吧,我请客。”
傅红雪没理她,对掌柜道:“两间普通房。”
“等等,”马芳铃道,“我也要一间普通房,就挨着傅公子的。”
翠浓皱紧了眉,这马芳铃分明是故意的。
掌柜不敢多问,连忙去安排房间。
晚饭时,三人坐在一张桌上。马芳铃点了满满一桌子菜,不停地给傅红雪夹菜,嘴里说着:“傅公子多吃点,看你伤还没好,得补补。”
傅红雪的碗里很快堆成了小山,他却一口没动,只是看着翠浓:“你的伤药够吗?”
翠浓一愣,才想起自己的手腕在早上赶路时被树枝划伤了,刚才他竟然看见了。她摇摇头:“没事,一点小伤。”
傅红雪没说话,从怀里掏出那个瓷瓶——正是翠浓给他的那瓶药膏,放在她面前:“用这个。”
翠浓看着那熟悉的瓷瓶,心里一暖,点了点头:“谢谢。”
两人旁若无人的互动,让马芳铃的脸色难看到了极点。她“啪”地放下筷子,看着傅红雪:“傅公子,我好歹帮过你,你就是这么对我的?”
傅红雪抬眼看她:“多谢马姑娘白天解围,这份情我记下了。若是马姑娘有什么吩咐,只要不违背道义,傅某定当尽力。”
“我不要你尽力,”马芳铃看着他,眼神里带着执拗,“我只想你跟我说说话,像对她一样对我。”
这话太过直白,翠浓的脸颊有些发烫,低下头扒拉着碗里的饭。
傅红雪的眉头皱得更紧:“马姑娘自重。”
“我怎么不自重了?”马芳铃像是被点燃的炮仗,声音陡然拔高,“我喜欢跟你说话,想跟你同行,这有错吗?难道就因为她是个女人,就能一直跟着你,我就不行?”
她的声音引来了客栈里其他人的目光,指指点点的议论声传来。
傅红雪的脸色沉得能滴出水来,他猛地站起身:“聒噪。”说罢,转身就往楼上走。
“傅红雪!”马芳铃喊着他的名字,想追上去,却被护卫拦住了。
“小姐,别冲动。”护卫低声劝道。
马芳铃看着傅红雪消失在楼梯口的背影,又看了看低头吃饭的翠浓,眼神里淬了冰。她冷哼一声,也起身回了房间。
桌上只剩下翠浓一人,她看着满桌几乎没动过的菜,轻轻叹了口气。她能感觉到马芳铃对傅红雪的心思,也能感觉到那份毫不掩饰的敌意。
这个红衣似火的女子,像一朵带刺的玫瑰,突然闯入他们的旅途,让原本平静的前路,变得复杂起来。
翠浓不知道,这仅仅是个开始。马芳铃的身后,是势力庞大的万马堂,而万马堂与傅红雪要找的人,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夜色渐深,客栈里安静下来。翠浓坐在窗边,看着窗外的月光,心里有些不安。她总觉得,这个马芳铃的出现,不会那么简单。
而此时,傅红雪的房间里,他正坐在桌前,擦拭着那把黑刀。刀锋映出他冷峻的脸,也映出他眼底一闪而过的复杂。马芳铃的纠缠让他烦躁,可更让他在意的是,自己刚才看到翠浓被刁难时,心里竟生出了几分恼怒。
这种陌生的情绪,让他有些无措。他拿起黑刀,在月光下挥出一道残影,刀风凌厉,却斩不断心头那点莫名的牵绊。
落马坡越来越近,而围绕着他们的暗流,也开始悄然涌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