艺术节的气氛在崇明中学愈发浓厚。海报最终选定了顾湘设计的那一幅——朦胧的暖色调背景下，几个剪影式的学生形象朝向远方，既有青春的朝气，又带着一丝文艺的感伤，下方是遒劲的毛笔字“崇明艺术节·寻觅”。
这张海报贴满了校园，也让顾湘在年级里小小地出名了一把。李默每次经过公告栏，目光都会在那幅海报上停留片刻，然后若无其事地移开。
这天午休，李默照例在图书馆看书。他最近在啃一本关于认知心理学的专著，内容有些艰涩，但他读得投入。阳光透过高大的玻璃窗，在布满灰尘的空气里划出清晰的光柱，安静得只剩下书页翻动和远处管理员整理书籍的细微声响。
一阵清淡的、混合了松节油和颜料的气息悄然靠近。
李默抬起头，看到顾湘站在桌旁，脸上带着一点不好意思的笑容，手里拿着一张粉色的宣传单。
“那个……李默同学，没打扰你看书吧？”她的声音压得很低，像怕惊扰了这片宁静。
李默合上书，摇了摇头：“没有。有事？”
顾湘把宣传单递过来，是话剧社招募演员的通知。“我们年级这次艺术节要排演一个短剧，剧本是原创的，叫《影子的告解》。”她顿了顿，眼睛亮晶晶地看着他，“我觉得……里面有一个角色，特别适合你。”
李默有些意外，接过宣传单，扫了一眼。剧情简介很模糊，只提到了“关于真实与伪装，记忆与救赎”。
“我？演戏？”李默推了推眼镜，觉得这提议有点荒谬，“我没经验。”
“不需要太多经验！”顾湘急忙解释，脸颊因为急切微微泛红，“那个角色……他大部分时间都很安静，观察者一样，但内心戏很丰富，关键时刻的爆发力很强。我觉得你身上有那种……嗯……沉静但又很有力量的感觉。”她努力寻找着合适的词汇，眼神恳切，“而且，台词不多，主要是眼神和微表情。”
李默沉默着。他习惯于隐藏在人群之后，站在舞台上被灯光和目光聚焦，与他想要的“普通高中生活”背道而驰。
“抱歉，我可能……”他下意识想拒绝。
“别急着拒绝嘛！”顾湘双手合十，做了个拜托的手势，“先看看剧本片段好不好？就一会儿！我觉得你真的可以！”
她的热情和直接让李默有些招架不住。那双琥珀色的眼睛里充满了期待，让人很难硬起心肠说不。他看了一眼桌上那本厚重的心理学专著，又看了看顾湘手里薄薄的几页剧本。
“……好吧。”他最终还是松了口，“我看一下。”
顾湘立刻笑逐颜开，像得到了糖果的孩子，飞快地将几页打印纸塞到他手里：“太好了！你看你看，就这几场！不打扰你了，你看完书再说！”说完，她像只轻盈的蝴蝶，转身离开了图书馆，留下那几页纸和空气中若有若无的颜料清香。
李默看着她的背影，无奈地摇了摇头，目光落在那几页剧本上。
《影子的告解》。角色名字叫“陈暮”。一个转学生，沉默寡言，总是独来独往，却似乎能看穿每个人隐藏在笑容下的秘密。剧本片段里，有一段他与女主角在图书馆的对话，台词确实不多，但充满了潜台词和心理博弈。
「“你为什么要帮他们？”女孩问。
陈暮看着窗外，阳光落在他镜片上，反射出冷白的光。“我不是帮他们。”他声音很轻，“我只是……不想看到另一个影子，被踩碎。”」
李默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纸张边缘。这个角色……确实有点意思。那种置身事外却又无法完全抽离的旁观者视角，与他目前的处境有种微妙的契合。
但他很快压下了这点共鸣。参与话剧社意味着更多的曝光，更多的社交，更容易成为焦点，也更容易被江辰那伙人盯上。麻烦。
下午放学，李默刚走出教学楼，就被孙浩和周宇一左一右夹住了。
“默哥！可以啊！”孙浩用力拍着他的背，挤眉弄眼，“都传到我们班了！顾大才女亲自去图书馆邀请你参演话剧！还是男主角？”
周宇也兴奋地补充：“听说剧本是她参与创作的！默哥，这明显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啊！”
李默挣脱开孙浩的胳膊，语气平淡：“不是男主角，只是个配角。我还没答应。”
“干嘛不答应！”孙浩叫道，“多好的机会！又能出名又能……咳咳，促进同学友谊嘛！你看猛哥，都被拉去演一棵不用说话的树了！”他指了指不远处正和体育老师说话的赵猛。
李默：“……”
陈珂不知何时也出现在旁边，推了推眼镜，冷静分析：“根据数据，参与集体文艺活动有助于提升在校综合评价，并在一定程度上分散某些特定敌对目标的注意力，使其难以在明面上进行针对性行动。”
连陈珂都这么说？李默有些诧异地看着他这个一向只关心数据和逻辑的室友。
“就是！”孙浩立刻附和，“江辰那小子再横，也不敢在艺术节排练上公然找茬吧？这可是学校的脸面！”
就在这时，顾湘和几个话剧社的成员也从教学楼里走了出来，似乎在讨论着什么。看到李默，顾湘眼睛一亮，小跑着过来，脸上带着期待和一点点紧张：“李默同学，剧本你看过了吗？觉得怎么样？”
孙浩和周宇立刻露出“我们都懂”的表情，嘻嘻哈哈地拉着陈珂先走了，留下李默一个人面对顾湘。
李默看着顾湘因为小跑而微微泛红的脸颊，以及那双清澈眼睛里毫不掩饰的期待，拒绝的话在嘴边绕了一圈，最终变成了：“角色……有点意思。”
顾湘的眼睛瞬间亮了：“那你……是答应了？”
李默沉默了几秒，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在他镜片上投下斑驳的光点。他想起陈珂的分析，孙浩的歪理，还有剧本里那句“不想看到另一个影子被踩碎”。
也许，换个方式隐藏，站在灯光下，反而是一种更不易被察觉的伪装？
“嗯。”他轻轻应了一声，“可以试试。”
“太好了！”顾湘几乎要跳起来，笑容灿烂得晃眼，“明天放学后话剧社活动室第一次排练，别忘了！”
她欢快地跑回同伴身边，雀跃的身影消失在林荫道尽头。
李默站在原地，轻轻吐出一口气。他抬头看了看被教学楼切割成方块的天空。
话剧社……这潭水，看来是不得不蹚了。
他不知道的是，就在不远处，江辰和王超站在篮球场边，冷冷地看着刚才那一幕。
“辰哥，那小子好像要参加话剧社的演出。”王超低声说。
江辰嗤笑一声，眼神阴鸷：“演戏？正好。舞台上摔一跤，或者道具出点问题……不是很正常吗？”
他捏紧了手里的矿泉水瓶，塑料瓶发出刺耳的扭曲声。
平静的排练，恐怕不会那么平静了。而李默选择踏入的这个新圈子，又将掀起怎样的波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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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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