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剧社的活动室位于艺术楼顶层，一个略显老旧但空间宽敞的房间。空气中漂浮着灰尘和旧道具箱散发出的淡淡霉味，几面墙上贴着过往演出的黑白剧照，无声诉说着岁月的痕迹。
李默推门进去时，里面已经聚集了十几个人。社长是个高三的学姐，戴着黑框眼镜，做事雷厉风行，正拿着剧本大声分配着初期任务。顾湘站在她旁边，看到李默，立刻朝他招了招手，脸上带着明媚的笑容。
“李默，这边！”她小声喊道。
李默走过去，感受到几道好奇的目光落在他身上。他扶了推眼镜，尽量忽略这些打量。
“这位是李默，饰演陈暮。”顾湘向社长介绍。
社长打量了一下李默，点了点头：“形象和气质倒是符合。剧本都熟悉了吧？今天先对一下第一幕的台词，找找感觉。”她指了指角落里几个正在闲聊的女生，“林薇，你们几个先和李默对一下图书馆那场戏。”
李默微微一怔，看向那边。林薇正优雅地坐在一个旧沙发扶手上，闻言抬起头，目光平静地与李默对视了一瞬，然后站起身，款款走了过来。她饰演的是剧中的女主角，一个表面光鲜、内心背负着秘密的优等生。
“好。”林薇的声音一如既往的清淡。
另外两个女生也跟了过来，她们饰演的是剧中喜欢议论是非的同班同学。
几人找了张旧桌子坐下，摊开剧本。阳光从高大的窗户斜射进来，在布满划痕的桌面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开始吧。”林薇率先进入状态，她念着女主角的台词，语气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试探和伪装出来的友善，“新同学？你好像总是独来独往。”
李默看着剧本，沉默了两秒，才抬起眼，目光透过镜片落在林薇脸上，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奇特的穿透力：“安静，适合思考。”
他的语气平淡，没有刻意表演，却恰好贴合了陈暮那种疏离又洞察的特质。
林薇念台词的动作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她看着李默，那双总是平静无波的眼眸里，似乎闪过一丝极淡的讶异。她很快接上：“思考？思考什么？比如……我们这些人？”
“比如，真实和表演的界限在哪里。”李默按照剧本念出台词，眼神却若有实质地扫过林薇和她旁边的两个女生。那目光并不锐利，却让那两个原本有些漫不经心的女生下意识地挺直了背脊。
一场看似平淡的对话，却在两人之间营造出一种无形的张力。林薇的表演是精致的，带着排练过的痕迹，而李默的应对则是一种近乎本色的沉静，反而更显得深不可测。
顾湘在一旁看着，眼睛越来越亮。她悄悄拿出速写本，飞快地勾勒着李默此刻的神态——微蹙的眉头，专注的眼神，紧抿的唇角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锐利。
“咔！”社长大喊一声，走了过来，脸上带着满意的笑容，“不错！李默，你这种感觉抓得很准！就是要这种‘我看透你们但我不说’的劲儿！林薇你也很好，那种被看穿一点点的不自在很到位！保持住！”
林薇微微颔首，没说什么，只是端起自己的水杯，轻轻抿了一口。
对戏暂时告一段落。李默走到窗边透气，看着楼下渐渐稀疏的人流。他能感觉到，身后有几道目光依然跟随着他。除了顾湘毫不掩饰的欣赏，还有林薇那带着探究的审视，以及……来自角落里，一道不善的视线。
王超不知道什么时候也混进了话剧社，据说是负责灯光道具的杂务。此刻，他正和几个男生蹲在道具箱旁边，一边整理着杂物，一边时不时地瞟向李默，眼神阴冷。
李默不动声色地收回目光。江辰的手，伸得比他预想的还要快。
“喝点水吧。”顾湘递过来一瓶矿泉水，在他身边站定，顺着他的目光看向楼下，“排练感觉怎么样？会不会不习惯？”
“还好。”李默接过水，拧开喝了一口。
“你刚才和林薇对戏，感觉她怎么样？”顾湘状似无意地问道，手指轻轻抠着窗台的漆皮。
李默看了她一眼，女孩侧着脸，耳根似乎有点泛红。“很专业。”他给出了一个客观的评价。
“哦……”顾湘低下头，用鞋尖蹭着地面，过了一会儿又抬起头，眼睛弯弯的，“不过我觉得你更厉害！你那个眼神，简直把陈暮演活了！社长都夸你了呢！”
她的赞美直接而真诚，带着毫不掺假的喜悦。李默看着她明亮的笑容，心底某处似乎被轻轻触动了一下，一种陌生的、微暖的情绪悄然蔓延。他有些不自然地移开视线，“嗯”了一声。
这时，社长拍手召集大家：“好了，休息结束！我们接下来走一下第二幕的位！有几个场景转换需要用到台阶和那个老式书架，大家小心点！”
众人开始移动。那个老式书架很高大，木质厚重，里面塞满了各种旧书和道具，需要几个人一起才能挪动位置。
李默、赵猛（作为沉默的“树”也被拉来帮忙）、还有另外两个男生一起上前，准备将书架往舞台左侧移动。
“一、二、三……用力！”社长指挥着。
书架缓缓移动。李默站在书架侧面，负责保持平衡和观察路径。就在书架即将到位，众人稍微松懈的瞬间，李默眼角的余光瞥见，书架顶层，一个沉重的、用作镇纸的金属雕塑，因为震动而猛地倾斜，朝着正下方一个背对着书架调整灯光的女生头顶直直坠落！
事发突然，那女生毫无察觉！
“小心！”李默低喝一声，几乎是在本能驱使下，他猛地向前跨出一步，不是去推开那女生——距离不够——而是直接伸出左臂，横栏在女生头顶与下坠的雕塑之间！
“砰！”
一声闷响。
金属雕塑重重地砸在他的小臂上，然后弹开，落在地上，发出哐当一声。
整个活动室瞬间安静下来。
所有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呆了。
那个背对书架的女生后知后觉地转过身，看着地上变形的金属雕塑和捂着手臂、眉头微蹙的李默，脸色瞬间煞白。
“李默！”顾湘第一个冲过来，声音带着哭腔，“你没事吧？！”
社长和其他人也围了上来。
李默放下手臂，活动了一下手腕。小臂靠近手肘的位置迅速红肿起来，传来一阵阵钝痛。他摇了摇头：“没事，骨头应该没伤到。”
他的目光却越过围拢的人群，精准地投向道具箱旁边的王超。王超脸上那一闪而过的慌乱和失望，没有逃过他的眼睛。
不是意外。
“怎么回事？！”社长的脸色很不好看，“顶上的东西怎么不稳固？负责道具的是谁？！”
王超强作镇定地站出来：“社长，我……我检查过的，可能刚才挪动的时候震松了……”
“你怎么做事的！这要是砸到人头上……”社长怒气冲冲。
“先送李默去医务室吧。”林薇清冷的声音响起，她不知何时也走了过来，看着李默红肿的手臂，眼神复杂，“伤口需要处理。”
“对，对！快去医务室！”社长连忙说。
顾湘立刻自告奋勇：“我陪他去！”
李默没有拒绝。在顾湘和社长陪同下，他离开了活动室。经过王超身边时，他脚步未停，甚至连看都没看王超一眼，但那股无形的低气压，让王超下意识地缩了缩脖子。
去医务室的路上，顾湘一直紧张地询问李默的情况，眼圈红红的。
李默看着前方，医务楼的白色外墙在夕阳下有些刺眼。
第一次试探性的攻击，已经来了。
利用道具，制造“意外”。手段不算高明，但足够阴险。这像是王超的手笔，但背后必然站着江辰。
他摸了摸依旧作痛的手臂，眼神渐冷。
排练场的暗流，已经变成了实质的危险。这场戏，看来比他想象的要难演得多。
而他和江辰之间的较量，也正式从台下的对峙，蔓延到了这方小小的舞台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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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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