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务室里弥漫着消毒水特有的清冷气味。校医是个慈眉善目的中年女人，仔细检查了李默红肿的手臂。
“还好，肌肉和软组织有些挫伤，没伤到骨头。”她一边说着，一边拿出冰袋和活血化瘀的药膏，“先用冰敷，二十四小时后再热敷和用药。这几天这只手臂不要用力，避免二次损伤。”
冰袋贴上皮肤，刺骨的寒意瞬间穿透了火辣辣的疼痛，带来一种奇异的清醒。李默坐在白色的病床边，微微蹙着眉，没有说话。
顾湘站在一旁，双手紧张地绞在一起，眼睛还红着，像只受惊的小兔子。“医生，他真的没事吗？要不要去医院拍个片子看看？”
“放心吧同学，骨头没事。”校医温和地笑了笑，又看向李默，“小伙子反应很快啊，不然砸到头上就麻烦了。回去好好休息。”
“谢谢医生。”李默低声道。
校医离开后，小小的医务室里只剩下他们两人。窗外，夕阳的余晖将天空染成暖橙色，与室内的冷清形成对比。
“还疼吗？”顾湘搬了个凳子坐在他对面，小心翼翼地问。
“还好。”李默动了动敷着冰袋的手臂，冰袋滑落一点，顾湘立刻伸手帮他扶正，指尖不经意间触碰到他的皮肤，温热的触感一闪即逝。
两人都顿了一下。
顾湘像被烫到一样缩回手，耳根又不受控制地红了起来，小声嘟囔：“你……你别乱动。”
李默看着她泛红的耳尖和脸上未干的泪痕，心底那片陌生的柔软区域似乎又被轻轻触碰了一下。他沉默着，任由她笨拙却又认真地帮他固定好冰袋。
“那个王超，肯定是故意的！”顾湘忽然抬起头，气鼓鼓地说，琥珀色的眼睛里燃着愤怒的火苗，“我看见了，排练前他鬼鬼祟祟地在那个书架旁边晃悠了好久！”
李默没有否认。他早就看出了那不是意外。但他并不想将顾湘过多地牵扯进他和江辰的恩怨里。
“没有证据。”他平静地说。
“可是……”
“这件事我会处理。”李默打断她，语气不容置疑，“你离他们远点。”
他的声音很冷静，甚至带着一丝惯有的疏离，但顾湘却从中听出了一点……保护的意味？她怔了怔，看着李默被镜片遮挡的侧脸，那线条在夕阳下显得有些冷硬，却又莫名让人安心。
她抿了抿唇，没有再争辩，只是小声说：“那你也要小心。”
这时，医务室的门被轻轻敲响。
两人抬头，看到林薇站在门口，手里提着一个精致的小纸袋。她依旧是一副清冷从容的模样，仿佛刚才排练室的混乱与她无关。
“社长让我来看看你。”林薇走进来，目光落在李默敷着冰袋的手臂上，然后将手中的纸袋放在床头柜上，“这是社里准备的慰问品，一些外用药和零食。”
她的视线扫过坐在李默身边的顾湘，微微颔首，算是打过招呼。
“谢谢。”李默公式化地道谢。
林薇站在床边，并没有立刻离开的意思。她看着李默，眼神里带着一种审视和探究，似乎想从他平静无波的脸上看出些什么。
“李默同学的反应，真的很快。”她忽然开口，声音依旧清淡，却像羽毛一样轻轻搔刮着空气，“那种情况下，一般人恐怕只会愣住，或者下意识地躲开。你却能在瞬间判断出最有效的拦截方式。”
李默抬眼看她，镜片后的目光深邃：“巧合而已。”
“是吗？”林薇的唇角勾起一个极淡的、几乎看不出的弧度，“或许吧。不过，那种精准和果断，不像是一个普通学生会有的本能。”
她的话像一根针，轻轻刺破了李默刻意维持的平静表象。
顾湘也听出了林薇话里的深意，有些警惕地看着她。
医务室里的空气仿佛凝滞了几秒。
李默与林薇对视着，两人目光在空中交汇，无声地传递着某种信息。一个在试探，一个在防御。
最终，李默率先移开了视线，重新看向窗外，语气没有任何起伏：“林薇同学想多了。我只是不想有人受伤，影响排练进度。”
林薇深深地看了他一眼，没有再追问。她转向顾湘，语气恢复了平时的疏离：“顾湘，社长说今天的排练取消了，让你也早点回去休息。”
“哦，好。”顾湘应道。
林薇微微颔首，不再多言，转身离开了医务室，高跟鞋敲击地面的声音在走廊里渐行渐远。
她一走，医务室里的气氛似乎才重新流动起来。
顾湘看着门口的方向，皱了皱小巧的鼻子，小声对李默说：“她说话总是这样……奇奇怪怪的。”
李默没有接话。林薇的敏锐超出了他的预期。她似乎比江辰更难对付。江辰的敌意是明刀明枪，而林薇的探究，却像隐藏在迷雾后的利刃，不知道何时会刺出。
冰袋带来的寒意逐渐渗透，手臂的胀痛感减轻了不少，但一种更深层次的压力，却悄然笼罩下来。
“时间不早了，你回去吧。”李默对顾湘说。
“我送你回宿舍吧？你手这样……”
“不用。”李默站起身，动作依旧利落，除了左臂不太能动，看不出太多异样，“我自己可以。”
顾湘看着他坚持的样子，只好点点头：“那……你回去记得继续冰敷！明天我再帮你换药！”
“嗯。”
看着顾湘一步三回头、最终消失在走廊尽头的背影，李默才缓缓收回目光。他低头，看着自己红肿的手臂，以及床头柜上那个林薇送来的、包装精致却透着疏离感的纸袋。
淤青会慢慢消散。
但有些人，有些事，一旦开始，就再也无法轻易回到原点。
他拿起那个冰袋，冰冷的触感依旧。只是，不知何时起，那寒意之中，似乎也掺杂了一丝来自另一个人的、笨拙而温暖的担忧。
这感觉，陌生，却并不让人讨厌。
只是，前方的路，似乎也因为这份突如其来的温度，而变得更加复杂难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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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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