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臂的淤青在第二天呈现出更为狰狞的紫红色，像一幅抽象的地图，烙印在皮肤之下。李默依旧穿着整齐的校服，长袖恰好遮掩了大部分痕迹，只有活动时偶尔牵扯到的微蹙眉头，泄露出一丝不适。
课间的教室，总是充斥着各种声音——追逐打闹的喧哗，激烈讨论的争辩，还有女生们聚在一起分享零食的细碎笑语。阳光透过明亮的窗户，将飞舞的粉尘照得清晰可见，一切似乎都与往常无异。
但李默能感觉到，一些无形的目光，正如同这些浮动的光斑，悄然落在他身上。
“默哥，手怎么样？还疼不疼？”周宇第一个凑过来，脸上是货真价实的关切，他手里还拿着从小卖部抢来的新口味薯片，试图分享。
“没事。”李默用右手翻着下节课的课本，语气平淡。
孙浩直接勾住他的脖子，压低声音，带着点愤愤不平：“肯定是王超那孙子搞的鬼！妈的，玩阴的！默哥，要不我跟猛哥找个机会……”
“不用。”李默打断他，目光扫过教室另一头正和几个男生说笑的王超，王超感受到他的视线，笑容僵了一下，随即故作镇定地转过头去。“没证据，别惹麻烦。”
赵猛坐在自己的座位上，擦拭着他的拳套，闻言抬头看了李默一眼，没说话，但那眼神里的意思很明显——需要动手的时候说一声。陈珂则推了推眼镜，屏幕上是密密麻麻的代码，不知道又在分析什么数据。
这种被室友环绕、无形中形成保护圈的感觉，让李默有些陌生，又有些……不习惯的暖意。
而另一种更为细腻的关心，则来自前方。
顾湘几乎每隔一会儿，就会假装不经意地回头，目光飞快地扫过李默的左臂，确认他无碍后，又迅速转回去，假装认真看书或和同桌聊天。但那频繁的小动作和微微泛红的耳廓，早已出卖了她的心思。
第二次课间休息时，她终于忍不住，趁着周围人不注意，飞快地将一个小巧的、印着卡通猫咪图案的保温杯放在李默桌上，声音细若蚊蚋：“里面是红豆汤……我妈妈说，这个活血化瘀……你、你趁热喝。”
说完，不等李默回应，她便像受惊的小鹿般跑开了，留下一个仓促的背影和桌面上那个带着少女心图案的杯子。
李默看着那个与周围冷硬书本文具格格不入的保温杯，沉默了片刻。他打开杯盖，一股温暖香甜的红豆气息弥漫开来，驱散了鼻尖淡淡的消毒水味。他慢慢地喝了一口，温热的液体滑过喉咙，似乎连手臂上的钝痛都减轻了几分。
这过于直白和用心的关怀，像一道过于明亮的光，让他有些无所适从，却又无法拒绝。
然而，并非所有的关注都带着善意。
林薇坐在自己的座位上，姿态优雅地翻阅着一本时尚杂志。她的目光偶尔会掠过李默的方向，在那只卡通保温杯上停留一瞬，然后又若无其事地移开。她的眼神平静，看不出喜怒，仿佛只是一个冷静的旁观者，在记录着舞台上演员的互动。
但李默能感觉到，她那看似随意的目光背后，是比顾湘更为复杂的审视和计算。她在评估，评估他与顾湘的关系，评估他处理这次“意外”的方式，评估他这个人本身的价值或威胁。
阳光移动，将他的影子拉长，与旁边喧闹的人群隔开一道无形的界限。
他喝着温热的红豆汤，感受着来自室友略显笨拙的力挺，来自顾湘小心翼翼的温暖，以及来自林薇冰冷审视的目光。这些交织在一起的“浮光掠影”，构成了他此刻复杂的课间图景。
手臂上的淤青会愈合。
但人心之间的试探、靠近与疏离，却如同这永不停歇的课间喧哗，刚刚开始。
他放下保温杯，盖子发出轻微的“咔哒”声。
平静，早已是奢望。而他需要做的，是在这光影交错、暗流涌动之中，找到属于自己的步调，以及……那个隐藏在幕后的，真正需要面对的对手。
江辰，你下一步，又会怎么做？
李默推了推眼镜，镜片后的目光，投向窗外蔚蓝而高远的天空，深邃难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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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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