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深沉，宿舍楼早已熄灯，只有应急通道的幽绿微光勾勒出物体的轮廓。李默躺在床上，双眼在黑暗中睁开，毫无睡意。手机屏幕微弱的光映在他脸上，上面是陈珂刚刚发来的加密文件摘要。
钱老三，本名钱贵，四十七岁，城南“夜色撩人”酒吧及多家棋牌室的实际控制人。早年靠暴力拆迁起家，手下养着一批打手，近年来试图洗白，涉足建材和运输，但底子不干净，与几起未破的伤人案和胁迫交易有关。最近资金链似乎有些紧张，正在四处筹钱，脾气暴躁。
信息很详细，甚至包括了几张偷拍的、钱老三与不同人物会面的模糊照片。但李默的指尖停留在最后一行字上——“与江辰父亲江宏远有过数次秘密资金往来，近期中断。”
江宏远？
李默的眼神骤然锐利。这条线，似乎又隐隐绕了回来。是江宏远倒台前的垂死挣扎？还是钱老三单纯想借机了结旧账，或者……另有所图？
他关掉手机，闭上眼睛，脑海中却如同高速运转的处理器，将各种可能性排列组合。阿鬼的挑衅，钱老三的动机，江宏远的影子，还有……林薇那看似提供帮助，实则将他推向更危险境地的“信息”。
这是一个漩涡，而他正站在中心。被动等待，只会被吞噬。
他需要主动出击，但不是靠赵猛的拳头，也不是靠孙浩家的人脉。那些是底牌，不能轻易动用。他需要一种更精准、更隐蔽，却能直击要害的方式。
他想到了陈珂挖掘出的那些关于钱老三资金链紧张的信息。一个试图洗白却陷入困境的人，最怕什么？最怕他小心翼翼维持的、那层脆弱的“合法”外衣被撕破。
一个计划，在他心中逐渐清晰、冰冷。
与此同时，在女生宿舍，顾湘同样辗转难眠。
她蜷缩在被子里，眼前反复闪现着校门口那混乱而暴力的一幕——李默如同出鞘利剑般凌厉的身手，混混们倒地的惨状，以及最后，李默手上那抹刺眼的猩红和她自己失控扑进他怀里的温度。
恐惧过后，是一种更复杂的茫然。
她认识的李默，是图书馆里安静看书的侧影，是耐心给她讲解习题时低沉的嗓音，是接过她做的点心时微微弯起的嘴角。可校门口那个眼神冰冷、出手狠辣的李默，又是谁？
两个形象在她脑海中撕扯，让她心乱如麻。她害怕那个陌生的、仿佛来自另一个世界的李默，可一想到他是因为保护自己才露出那样的一面，心底又泛起密密麻麻的酸涩和心疼。
“湘湘，你还没睡啊？”下铺的室友迷迷糊糊地问。
“嗯，就睡了。”顾湘轻声应道，将脸埋进枕头里。
她想起自己那幅未完成的画，《守护者与光》。原本她想画的是阳光下李默沉静的侧脸，可现在，她笔下的线条却不自觉地变得凌厉，色彩也变得深沉。光与影的交界处，仿佛蕴藏着无声的风暴。
她是不是……离他太近了？近到已经开始窥见他刻意隐藏的、危险的冰山一角？
一种想要退缩的本能，与另一种想要更靠近、去理解他全部世界的冲动，在她心中激烈交战。
第二天，课间。
李默注意到顾湘眼底淡淡的青黑，以及她偶尔看向自己时，那迅速躲闪的目光。他心中了然，那场冲突终究是在她心里留下了阴影。他没有刻意靠近，也没有出言安慰，只是在她忘记带美术课本时，默默将自己的递了过去。
“谢谢。”顾湘接过书，声音细若蚊蚋，手指碰到他的指尖，像被烫到一样缩回。
李默看着她的反应，心底某处微微沉了沉。裂痕，果然还是加深了。
他没有多余的时间沉浸在情绪里。午休时，他避开众人，在图书馆一个极其偏僻的角落，与陈珂进行了简短的交流。
“我需要钱老三那几家试图洗白的公司，近半年的税务申报和资金流水异常点，越详细越好。还有，找到他目前最想巴结、或者说最怕得罪的那个‘保护伞’。”李默的声音压得很低，眼神冷静得像在布置一道数学证明题。
陈珂推了推眼镜，屏幕上是不断滚动的数据流：“税务问题正在交叉比对，有发现。至于‘保护伞’……初步锁定了一个目标，区里负责招商引资的某位副主任，钱老三最近正在争取他名下引导的一个扶持项目。”
“把税务问题的‘料’，匿名送到那位副主任的办公桌和私人邮箱。注意方式和路径，要看起来像是商业竞争对手的举报。”李默下达指令，语气没有丝毫波动。
借刀杀人。用规则内的手段，去对付规则外的魑魅魍魉。这是他选择的淬火方式——将自己隐藏在暗处，用智慧和信息作为武器，冷静而精准地瓦解威胁。
陈珂点了点头，手指在键盘上敲下最后一行指令：“预计二十四小时内送达。”
行动已经展开。李默知道，这步棋落下，他与钱老三，乃至其背后可能存在的更大阴影的较量，将正式转入另一个更危险的层面。
他回到教室，夕阳的余晖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顾湘正坐在座位上，对着画板发呆，画纸上是他模糊的、带着光影冲突的轮廓。
他看着她专注而迷茫的侧脸，像一尊易碎的琉璃，纯净，却仿佛承受不住他世界里的黑暗与重量。
淬火的刀刃已然烧红，即将迎来冰冷的锻打。而这尊被他无意间卷入风暴的琉璃，他又该如何安置，才能护她周全，不被自己的火焰灼伤？
李默垂下眼睫，遮住了眸中一闪而过的、复杂难明的情绪。
前路艰险，他必须足够坚硬，才能斩开荆棘。但心底某个角落，却因为那琉璃般易碎的存在，而生出了一丝前所未有的牵绊与柔软。
这究竟是软肋，还是……让他变得更加完整的，那束不一样的光？
他暂时，还没有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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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二章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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