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薄雾还没散尽，林栀站在教学楼前的香樟树下，指尖反复摩挲着那个淡蓝色的笔记本。封面被露水打湿了一小块，晕开浅浅的痕迹，像她此刻七上八下的心绪。
身后传来轻快的脚步声，带着熟悉的薄荷香。她猛地回头，撞进江燃含笑的眼眸里。他今天换了件白色连帽衫，背着黑色双肩包，晨光透过香樟叶的缝隙落在他发梢，镀上一层细碎的金芒。
“早。”他停在她面前，手里拎着两个热包子，塑料袋在晨风里轻轻晃动，“食堂刚买的，猪肉大葱馅。”
林栀接过包子，指尖触到温热的塑料袋，心跳又开始不受控制地加速。她低头看着手里的笔记本，深吸一口气：“那个……我想好了。”
江燃的眼神亮了亮，像等待判决的考生，连呼吸都放轻了些。
“你的正弦曲线，”林栀抬起头，鼓足勇气迎上他的目光，嘴角带着点狡黠的笑意，“我看懂了。不过作为交换，你得答应我一个条件。”
“你说。”江燃的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雀跃。
“从今天起，你的作文我包了，”她晃了晃手里的笔记本，“但我的物理错题，也得麻烦江老师多费心。”
江燃愣住了，随即低笑起来，笑声像被晨露洗过，清清爽爽的。“成交。”他伸出手，“那现在，我们算是……学习盟友？”
林栀看着他伸出的手，指尖修长，骨节分明，阳光在他手背上投下细密的光影。她犹豫了一下，轻轻握了上去：“嗯，盟友。”
他的手心很暖，带着刚拎过包子的温度，和她的手交握的瞬间，像有电流窜过。林栀飞快地收回手，脸颊发烫，转身往教室跑：“快走吧，要早读了。”
江燃看着她泛红的耳根，眼底的笑意更深了，快步跟了上去。
早读课的铃声像催命符，林栀刚坐下，语文老师就抱着一摞作文纸走了进来，脸上带着罕见的严肃：“这次月考作文，整体情况很不理想，尤其是议论文，很多同学连论点都抓不住。”
她的目光扫过全班，最后落在江燃身上：“江燃，你这篇《论理性与感性》，观点倒是清晰，但论据太生硬了，全是物理公式和实验数据，哪像议论文，简直是实验报告。”
全班哄堂大笑。江燃的耳根悄悄泛红，却还是梗着脖子：“事实论据比抒情更有说服力。”
“歪理！”语文老师把作文纸拍在他桌上，“下午自习课，你到我办公室来，我给你补补议论文写作。”
江燃皱了皱眉，显然不太情愿。林栀回头看他，发现他正盯着作文纸上的红叉发呆，眉头拧成了疙瘩，像在解一道无解的物理题。
午休时，林栀从书包里掏出个本子，递到他桌上：“给你的。”
是本崭新的作文素材本，封面上印着林徽因的诗句：“你是人间的四月天”。里面是她连夜整理的议论文素材，从历史典故到名人名言，分门别类记得清清楚楚，甚至在旁边标注了适用的论点。
“议论文不是列公式，”她指着其中一页，“你看这个‘触龙说赵太后’的典故，用在这里可以论证‘委婉沟通比强硬说理更有效’，比你写‘力的作用是相互的’要合适得多。”
江燃翻着本子，指尖划过她清秀的字迹，心里像被什么东西填满了，暖暖的。“你昨晚没睡？”他注意到她眼底的红血丝。
“睡了的，”林栀嘴硬，“就熬了一小会儿。”
江燃合上书，从书包里拿出个保温杯，塞到她手里：“我妈寄来的枸杞菊花茶，明目。”
杯子是温热的，带着淡淡的药香。林栀想起自己那个只会躲债的爸爸，再看看眼前这个嘴上不说却总在细节里关心她的男生，鼻子突然有点酸。
“谢谢。”她小声说。
“盟友之间，不用客气。”江燃的嘴角弯起好看的弧度。
下午自习课，江燃去了语文老师办公室。林栀正埋头做物理题，忽然听到后排传来一阵议论声。
“听说了吗？江燃他爸好像出事了。”
“什么事？”
“好像是工程出了纰漏，被公司开除了，还欠了一大笔钱。”
“难怪他最近总穿那几件衣服，原来是家道中落了……”
那些话像细小的针，扎得林栀心里发疼。她猛地回头，瞪着那几个议论的男生：“你们胡说什么！”
男生们被她吓了一跳，随即嗤笑起来：“我们说的是事实，你个转学生懂什么？”
“我不准你们这么说他！”林栀站起身，声音因为愤怒而发颤。她想起江燃昨晚说的“小时候发烧自己叫救护车”，想起他眼底的青黑，原来他一直背着这么多压力。
就在这时，江燃从外面回来，正好撞见这一幕。他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是淡淡地扫了那几个男生一眼，眼神冷得像结了冰。
“有事？”他问，声音平静得可怕。
男生们瞬间闭了嘴，低下头假装做题。江燃没再理他们，走到林栀身边，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坐下吧，别影响自习。”
林栀看着他故作平静的侧脸，心里更难受了。她坐下后，偷偷在草稿纸上写：“别听他们的。”然后把纸推到他那边。
江燃看了看纸条，又看了看她泛红的眼眶，忽然在纸上回了句：“晚上放学，老地方见。”
林栀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老地方”是指昨晚那个岔路口。
晚自习下课，雨又开始下了，淅淅沥沥的，像在为谁哭泣。林栀撑着那把黑色的大伞，站在岔路口等江燃。路灯的光透过雨幕洒下来，在地面上晕开一片朦胧的光晕。
没多久，江燃的身影出现在雨幕里。他没打伞，任由雨水打湿他的头发和衣服，看起来有些狼狈。
“你怎么不打伞？”林栀赶紧把伞往他那边倾斜。
江燃没说话，只是从书包里拿出个东西，塞进她手里。是个小小的U盘，外壳已经磨得发亮。
“这是……”
“我爸以前做的工程设计图，”他声音低沉，“我整理了一下，或许能帮他找点事做。”
林栀愣住了。她看着手里的U盘，突然明白他为什么总在草稿纸上画那些复杂的结构图，为什么对物理那么执着——那不仅是他的爱好，更是他想帮爸爸走出困境的方式。
“会好起来的。”她握紧U盘，认真地看着他，“你那么厉害，一定能帮到你爸爸的。”
江燃看着她清澈的眼眸，里面没有同情，只有真诚的相信。他忽然笑了，伸手揉了揉她的头发，动作自然又亲昵：“借你吉言。”
雨水顺着他的发梢滴下来，落在她的手背上，凉凉的。林栀却觉得心里暖暖的，像揣了个小太阳。
“对了，”她从书包里拿出个盒子，“这个给你。”
是盒润喉糖，和他之前给她的那款一模一样，草莓味的。“我问过药店的人，说这个润喉效果好，”她有点不好意思，“你最近好像总在咳嗽。”
江燃接过糖盒，指尖触到她的手指，像有电流窜过。他剥开一颗糖塞进嘴里，甜甜的草莓味在舌尖散开，带着点微苦的药味，却比任何糖果都要甜。
“林栀，”他看着她，眼神认真，“谢谢你。”
“说了盟友之间不用客气的。”林栀笑了，眼睛弯成了月牙。
雨渐渐停了，月亮从云里钻出来，洒下清辉。两人并肩往回走，伞下的空间很小，肩膀偶尔会碰到一起，像在跳一支笨拙的圆舞曲。
林栀忽然想起物理课上学过的共振，当两个物体的频率相同时，就会产生最强烈的振动。她想，或许她和江燃，就是这样两个频率相同的物体，在彼此的世界里，产生了最美的共振。
走到小区门口，林栀停下脚步：“明天见。”
“明天见。”江燃看着她走进楼道，手里紧紧攥着那盒润喉糖，直到看不见她的身影，才转身离开。
林栀站在楼梯间，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月光里，手里握着那个小小的U盘。她忽然觉得，这个深秋的夜晚，好像也没那么冷了。
因为有个人，像正弦曲线一样，用最严谨的方式，给了她最温暖的守护。而她，也愿意做他草稿纸上的那道辅助线，陪他一起，解出这道名为“人生”的复杂难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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