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子的狂笑声像滚烫的沙砾，砸在林野裸露的皮肤上，带来一阵刺痛。他下意识地后退半步，攥紧了拳头——不是想反抗，而是身体本能的紧张。
悬浮在半空的火红色头发男子，周身散发着一种令人窒息的压迫感，那不是单纯的凶恶，更像是一种对周遭一切的蔑视，仿佛脚下的城市、眼前的周老，乃至这个世界，都只是他随手可以碾碎的尘埃。
“脆弱？”周老的声音依旧平稳，只是鬓角的白发在风中微微颤动，“我们的世界或许没有你们烬火界那样的不灭之火，但也不是谁都能撒野的地方。”
他缓缓抬起右手，掌心向上，原本空无一物的掌心里，不知何时多了一枚巴掌大小的青铜令牌。令牌表面刻满了细密的纹路，像是某种古老的文字，边缘处镶嵌着一圈暗淡的玉石，此刻正随着周老的动作，泛起淡淡的青光。
“界域公约第三章第七条，”周老的声音陡然提高，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威严，“任何界域不得擅自以武力侵入其他界域，违者，守界司有权启动‘镇界’程序，予以清除！”
青铜令牌上的青光越来越亮，那些细密的纹路仿佛活了过来，开始缓缓流动。林野惊讶地发现，随着令牌发光，周围的空气似乎变得粘稠起来，刚才还狂暴肆虐的暗红色乌云，扩张的速度明显慢了下来。
半空中的男子脸上的狂笑收敛了些，他眯起眼睛，盯着周老手中的青铜令牌，眼神里闪过一丝忌惮：“‘镇界令’？没想到你们还留着这老古董。怎么，想用它来吓唬我？”
“不是吓唬，是警告。”周老握着令牌的手稳如磐石，“穆炎，我知道你是烬火界的先锋官，做事向来冲动，但你该清楚‘镇界令’的威力。一旦启动，别说你一个先锋官，就算是你们的王亲自来了，也讨不到好。”
被称作穆炎的男子脸色沉了下来，手臂上的暗红色纹路开始发光，像是有岩浆在皮肤下游动：“老东西，别给脸不要脸！‘镇界令’启动需要多少能量，你以为我不知道？你们守界司这些年人才凋零，还能催动它几分威力？”
他猛地抬起右手，五指张开，掌心顿时腾起一团黑色的火焰，那火焰没有丝毫温度散发出来，却让林野觉得眼前的光线都被吸走了，连周老手中青铜令牌的青光，都黯淡了一瞬。
“我今天来，就是要给你们一个教训，”穆炎的声音里带着狠戾，“让你们知道，谁才是这些界域真正的主宰！”
说着，他手腕一翻，掌心的黑色火焰便化作一道细长的火鞭，带着尖锐的破空声，朝着露台上的周老抽了过来。
林野的心脏瞬间提到了嗓子眼，他想提醒周老躲开，却发现自己喉咙像是被堵住，发不出任何声音。他只能眼睁睁看着那道漆黑的火鞭越来越近，空气仿佛都被灼烧得扭曲起来。
就在火鞭即将击中周老的瞬间，周老手中的青铜令牌突然爆发出刺眼的青光！那些流动的纹路猛地向外扩散，在周老身前形成了一道半透明的青色屏障。
“啪！”
黑色火鞭抽在屏障上，发出一声沉闷的巨响。林野清楚地看到，青色屏障剧烈地晃动了一下，表面泛起一圈圈涟漪，而那道黑色火鞭则像是撞上了坚冰的热水，瞬间消融了大半，只剩下几缕黑色的火星，不甘心地在空中闪烁了几下，便彻底熄灭了。
周老闷哼一声，身体微微晃了晃，脸色变得有些苍白。林野注意到，他握着青铜令牌的手指关节，已经因为用力而泛白。
“果然……威力大不如前了。”穆炎看着这一幕，脸上露出嘲讽的笑容，“老东西，你刚才那一下，怕是已经耗掉了你一半的灵力吧？我倒要看看，你这破令牌还能撑几次！”
他再次抬手，这一次，掌心腾起的黑色火焰更加浓郁，甚至凝聚成了一头小型的火焰兽形态，张牙舞爪，发出无声的咆哮。
周老深吸一口气，眼神锐利如刀：“穆炎，你真要逼我？”
“逼你又怎样？”穆炎狞笑着，就要将手中的火焰兽掷出。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一阵急促的钟声突然从地下室的方向传来——“咚！咚！咚！”
钟声沉闷而悠远，仿佛来自地底深处，每一次敲响，都带着一种奇异的震荡力。随着钟声响起，林野惊讶地发现，周围的空气似乎变得清新起来，刚才那种令人窒息的压迫感减轻了不少。
半空中的穆炎脸色微变，他低头看向地下室的方向，眉头紧锁：“‘预警钟’？你们竟然真的通知了其他分部？”
周老没有回答，只是握着青铜令牌的手更稳了。
林野这才想起老张刚才的话，原来“预警钟”是用来通知其他分部支援的。他心里稍稍松了口气，看来他们并不是孤军奋战。
穆炎盯着周老看了几秒，又看了看越来越暗的天色——那暗红色的乌云虽然还在，但似乎被某种力量压制着，没有继续扩张。他脸上的暴戾渐渐被一丝犹豫取代。
“哼，算你们运气好。”穆炎突然收起了掌心的黑色火焰，眼神阴鸷地扫过周老和林野，“今天就先放过你们，但你们给我记住——烬火界的怒火，迟早会烧到这里！”
说完，他转身化作一道火红的流光，冲回了那道暗红色的乌云裂缝中。几乎在他消失的同时，那道裂缝开始快速收缩，周围的暗红色乌云也像是退潮般，迅速消散，只留下几片被染成淡红色的云彩，证明刚才发生的一切不是幻觉。
天空重新放晴，阳光洒回地面，老城区里的骚动渐渐平息，人们大概以为刚才只是一场奇怪的雷阵雨。
露台上，周老缓缓放下握着青铜令牌的手，令牌上的青光已经彻底消失，重新变回了那块不起眼的青铜疙瘩。他踉跄了一下，林野连忙上前扶住他。
“周老，您没事吧？”林野看着他苍白的脸色，担心地问。
“没事，老毛病了。”周老摆了摆手，喘了口气，“催动‘镇界令’对身体消耗太大，歇会儿就好。”
他靠在石凳上，闭上眼睛，脸上满是疲惫。林野看着他鬓角的白发和眼角的皱纹，突然觉得这个平时总是云淡风轻的老头，肩上扛着的担子，比自己想象中要重得多。
“老张，警报解除了。”周老朝着楼梯口喊了一声，声音有些沙哑。
老张很快跑了上来，手里还拿着那个显示屏，脸上带着劫后余生的庆幸：“周老，刚才吓死我了！那穆炎可是烬火界出了名的煞星，据说他一只手就能捏碎一座小山。您没事真是太好了！”
“他不敢真的动手，”周老睁开眼睛，语气恢复了些平静，“‘镇界令’虽然威力大不如前，但威慑力还在。而且他也怕我们启动‘界域屏障’，那对他们烬火界来说，也没好处。”
“那雾沼界那边怎么办？”林野突然想起还在那边的苏晴，“苏姐还在那里，烬火界的人搞了鬼，她会不会有危险？”
提到苏晴，周老的神色凝重了些：“小苏那边……应该没事。她带的‘清雾符’能暂时压制蚀雾带，而且她的‘灵觉’比我们都敏锐，如果察觉到危险，会及时撤退的。”
话虽如此，他还是从怀里掏出一个小巧的银色铃铛，轻轻摇了摇。铃铛没有发出声音，但林野却感觉到一阵微弱的波动，像是投入湖面的石子，荡开一圈圈涟漪。
“这是‘传讯铃’，能和小苏的铃铛产生共鸣，如果她收到，会回复的。”周老解释道。
三人在露台上沉默地等待着，阳光透过云层，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林野心里有些乱，刚才穆炎的嚣张、周老的坚持、黑色火焰的诡异、青铜令牌的神奇……这一切都在冲击着他二十多年来形成的世界观。
他原本以为自己只是个普通的打工人，现在却发现自己好像闯入了一个宏大而危险的棋局，而他这个“行政助理”，似乎也不再是简单地接接电话、记记笔记那么简单。
大约过了十几分钟，周老手中的银色铃铛突然轻轻震动了一下，表面泛起一层淡淡的白光。
“她回复了。”周老松了口气，收起铃铛，“说蚀雾带的情况确实有问题，里面掺杂了烬火界的‘蚀火之力’，她正在想办法清除，让我们不用担心，处理完就回来。”
林野悬着的心也落了下来。他想起苏晴徒手拧开消防栓阀门的样子，又想起她走向那幅山水画时毫不犹豫的背影，突然觉得这个总是沉默寡言的姑娘，其实比自己想象中要强大得多。
“老张，你去把刚才的能量波动数据整理一下，尤其是烬火界撕裂壁垒时的空间参数，我要看看他们这次的技术有没有什么变化。”周老站起身，对老张吩咐道。
“好嘞。”老张点点头，拿着显示屏匆匆下楼了。
露台上只剩下林野和周老。周老走到石桌旁，给自己倒了一杯凉茶，一口饮尽，似乎在平复体内的气息。
“小林，”周老突然开口，看向林野，“刚才穆炎动手的时候，你为什么不跑？”
林野愣了一下，他还真没想过这个问题。刚才那种情况下，他脑子里一片空白，只想着“不能就这么看着”，根本没考虑过逃跑。
“不知道，”林野诚实地回答，“可能……觉得跑了也没用吧。”
周老笑了笑，眼神里带着一丝赞许：“这栋楼有‘守界阵’保护，只要不出楼，像穆炎刚才那种程度的攻击，还伤不到你。但你能留下来，说明你胆子不小。”
他顿了顿，继续道：“其实招你进来，不只是让你做行政助理。守界司这些年确实人才凋零，老张擅长技术，小苏擅长外勤，我年纪大了，精力跟不上。我们需要新鲜血液。”
林野的心猛地一跳：“周老，您的意思是……”
“我观察了你三天，”周老看着他的眼睛，认真地说，“你虽然没有灵力，也不懂界域知识，但你性子沉稳，遇事不慌，而且刚才面对穆炎，你的眼神里没有恐惧，只有……好奇和一丝冲动。这种特质，很适合我们这里。”
“适合……什么？”林野的声音有些发颤。
“成为一名守界者。”周老一字一句地说，“当然，这不是强求，如果你不愿意，等过段时间，我会给你一笔丰厚的补偿金，让你离开这里，就当什么都没发生过，继续过普通人的生活。”
林野沉默了。继续过普通人的生活？回到那个为房租发愁、每天挤地铁上下班、一眼能望到头的日子？
他想起了登记册上那些奇怪的名字，想起了苏晴走进山水画时的背影，想起了穆炎掌心那诡异的黑色火焰，想起了周老手中能挡住攻击的青铜令牌……这个隐藏在平凡世界之下的奇幻领域，像一块巨大的磁石，牢牢吸住了他的心。
恐惧确实有，但更多的是一种前所未有的兴奋。就像一个一直生活在黑白世界里的人，突然看到了彩色，他怎么可能甘心再回到黑白里去？
“我愿意。”林野抬起头，看着周老，眼神坚定，“我想成为守界者。”
周老眼中闪过一丝欣慰：“好。不过你要想清楚，成为守界者，就意味着要面对无数未知的危险，要保守这个秘密，可能一辈子都不能告诉家人朋友，甚至……随时可能丢掉性命。”
“我想清楚了。”林野的语气没有丝毫犹豫，“与其浑浑噩噩地过一辈子，我更想知道，裂缝那边的世界，到底是什么样子。”
周老点了点头，从怀里掏出一本比“界外访客登记册”小很多的蓝色封皮本子，递给林野：“这是《界域基础概论》，你先拿去看看，了解一下各个界域的基本情况和守界司的规章制度。等你看完，我再教你一些基础的‘灵觉’修炼方法。”
林野接过本子，入手很轻，封面上没有任何图案，只有“界域基础概论”六个烫金的小字。他翻开第一页，上面是密密麻麻的手写笔记，字迹工整，应该是周老自己写的。
“谢谢周老。”林野把本子紧紧抱在怀里，像是抱着一个全新的世界。
“不用急着谢我，”周老笑了笑，“真正难的还在后面。修炼‘灵觉’可不是件容易事，很多人练了几年都没什么进展。而且……”
他抬头看向天空，刚才被暗红色乌云笼罩过的地方，此刻已经恢复了湛蓝，但周老的眼神里却带着一丝忧虑：“烬火界这次来者不善，穆炎只是先锋官，他后面还有更强的角色。他们敢在雾沼界动手脚，又敢撕裂壁垒来我们这里示威，恐怕……不只是想教训我们那么简单。”
林野顺着他的目光看向天空，心里也沉甸甸的。他知道，自己选择的这条路，注定不会平静。
就在这时，一楼的方向传来一阵轻微的响动，像是有人推开了门。
“是小苏回来了！”周老眼睛一亮，带着林野快步下楼。
一楼大厅里，苏晴正站在那幅山水画前，黑色运动服上沾满了湿漉漉的泥浆，头发也有些凌乱，脸上多了几道细小的划痕，但眼神依旧锐利。她看到周老和林野下来，点了点头：“处理完了。”
“情况怎么样？”周老问。
“蚀雾带里确实有‘蚀火之力’，”苏晴的声音有些沙哑，“是有人故意将烬火界的火种埋在雾沼界的边缘，引发了蚀雾带变异。我已经用‘清雾符’净化了那些火种，蚀雾带应该不会再扩大了。”
她顿了顿，从背包里掏出一块黑色的石头，石头表面坑坑洼洼，还残留着一丝灼热的气息：“这是从蚀雾带中心找到的，里面有很强的‘蚀火之力’，应该是穆炎他们留下的。”
周老接过那块石头，放在鼻尖闻了闻，眉头皱得更紧了：“果然是‘烬火晶’，穆炎他们竟然舍得用这个来污染雾沼界，看来他们是真的下了血本。”
“他们想干什么？”苏晴问。
“不清楚，”周老摇了摇头，“但绝对没好事。小苏，你先去休息一下，今天辛苦你了。”
苏晴点点头，转身往二楼走去——林野这才知道，原来他们都住在这栋楼里。
看着苏晴疲惫的背影，林野突然觉得，这些所谓的“守界者”，其实也和普通人一样，会累，会受伤，只是他们肩上的责任，让他们不得不一次次面对危险。
周老将那块黑色的“烬火晶”小心地收好，对林野说：“你先去看书吧，有不懂的地方可以来问我。我去地下室和老张研究一下这东西。”
林野拿着那本《界域基础概论》，回到了一楼的接待室。阳光透过窗户照在书页上，那些工整的字迹仿佛活了过来。
他深吸一口气，翻开了第一页。
书页上写着：“天地之大，不止一界。自混沌初开，便有无数界域诞生，或灵气充沛，或荒芜死寂，或与我界相似，或截然不同……守界者之责，在于观其变，守其界，护其衡，不求扬名，只为安宁……”
林野的目光一点点移动，心里清楚，从他翻开这本书开始，他的人生，已经和以前不一样了。
而他不知道的是，在他低头看书的时候，顶楼露台上，周老正拿着那枚青铜令牌，望着远方的天空，眼神深邃。令牌表面，那些细密的纹路，正在无人察觉的情况下，缓缓亮起一丝微不可查的光。
一场更大的风暴，似乎正在悄然酝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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