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校琴音

暴雨如注，砸在启明中学的琉璃瓦上，溅起漫天水雾。这所民国时期建成的老校早已废弃，红砖教学楼在雨幕中像一尊沉默的巨兽，窗洞漆黑，像是无数双空洞的眼睛。我叫苏晚，是个音乐系研究生，为了寻找失传的民国钢琴曲谱，特意托人拿到了进入旧校的许可。

守门的老张头拄着拐杖，浑浊的眼睛盯着我手里的乐谱夹，语气凝重：“姑娘，天黑前必须离开，尤其是别去三楼的音乐教室，夜里那架钢琴会自己响。”我笑着道谢，心里却满是不以为然。古籍记载，民国时这里曾有位名叫叶清弦的钢琴老师，琴艺绝伦，却在三十岁那年突然失踪，只留下一架斯坦威钢琴和半本未完成的曲谱。

推开教学楼的大门，一股潮湿的霉味扑面而来，混合着旧木头的腐香。走廊里的地板早已朽坏，每走一步都发出“吱呀”的呻吟，像是随时会塌陷。墙壁上的宣传栏褪了色，依稀能看到民国时期的学生照片，黑白影像里的人眼神空洞，仿佛在凝视着我。

三楼的音乐教室在走廊尽头，门虚掩着，透过门缝能看到一架黑色的斯坦威钢琴，静静立在窗边。我推开门，雨水从破损的窗户灌进来，打湿了钢琴的琴键。琴身上蒙着一层薄灰，却依旧能看出精致的雕花，琴盖微微敞开，像是在等待有人弹奏。

我放下乐谱夹，轻轻擦拭琴键上的水渍。指尖触碰到冰凉的象牙琴键时，一阵微弱的琴音突然从钢琴里传来，像是有人用指尖轻轻划过琴弦。我心头一紧，环顾四周，教室里空荡荡的，只有风吹过窗户的呜咽声。

“谁在那里？”我试探着喊了一声，没人回应。我壮着胆子掀开琴盖，只见琴键上放着一张泛黄的乐谱，上面用娟秀的字迹写着《雨夜哀歌》。这正是叶清弦失传的作品！我欣喜若狂，立刻拿出手机拍照，想要记录下这份珍贵的乐谱。

就在这时，窗外的雷声突然炸响，教室里的灯光闪烁了一下，竟诡异地亮了起来。钢琴自己发出了声音，正是《雨夜哀歌》的旋律，悲伤而凄厉，像是在诉说着无尽的哀怨。我吓得后退一步，只见钢琴前的椅子缓缓转动，一个穿着月白色旗袍的女人坐在了那里，她的长发垂到肩际，侧脸精致，却毫无血色。

“你是谁？”我颤抖着问。女人没有回头，只是继续弹奏着钢琴，指尖在琴键上跳跃，旋律越来越急促，越来越悲伤。我突然发现，她的脚下没有影子，裙摆似乎正慢慢变得透明。

“叶清弦老师？”我试探着喊了一声。女人的弹奏突然停下，缓缓回过头来。她的眼睛是浑浊的灰白色，没有一丝神采，嘴角却带着一丝诡异的笑容：“你喜欢我的曲子吗？”

我吓得浑身僵硬，转身想跑，却发现门不知何时已经关上了。叶清弦缓缓站起身，一步步向我走来，她的身体穿过钢琴，径直向我飘来。“我被困在这里几十年了，没人听我弹琴，没人懂我的悲伤。”她的声音轻飘飘的，带着一股刺骨的寒意。

原来，民国时期，叶清弦与一位爱国学生相恋，可那学生却在一次游行中被反动军警逮捕，惨遭杀害。叶清弦悲痛欲绝，在音乐教室里弹奏完《雨夜哀歌》后，便割腕自杀，鲜血染红了琴键。她的怨气太重，魂魄被锁在了这架钢琴里，每到雨夜，就会弹奏曲子，诉说自己的悲伤。

“我帮你把曲子传出去，让所有人都知道你的故事，你放过我好不好？”我哭着哀求。叶清弦的眼神里闪过一丝犹豫，随即又变得冰冷：“不行，我需要一个人陪我，永远听我弹琴。”她伸出苍白的手，向我的脖子抓来。

就在这时，我想起背包里装着的外婆留给我的护身符。那是一枚用红绳系着的玉佩，上面刻着“平安”二字。我慌忙掏出护身符，紧紧握在手里。叶清弦看到玉佩，发出一声尖锐的惨叫，身体开始剧烈摇晃，像是要被打散一样。

“你以为这就能困住我吗？”她尖叫着，伸出手向我抓来。我将护身符扔向钢琴，玉佩砸在琴键上，发出一声清脆的响声，随即迸发出一道金光。叶清弦发出一声凄厉的哀嚎，身体化作一缕青烟，钻进了钢琴里。

教室里的灯光“啪”地一声熄灭了，钢琴的旋律也戛然而止。我挣扎着爬起来，摸索着打开房门，跌跌撞撞地跑出教学楼。雨还在下，我回头望去，只见三楼音乐教室的窗户里，似乎有一道白色的身影在晃动，钢琴的旋律又轻轻响了起来，悲伤而绝望。

我一口气跑出学校，直到再也看不见旧校的影子，才敢停下来喘气。我低头看了看手里的乐谱照片，上面的字迹似乎变得模糊了。我知道，我再也不会回到那个地方了，而那架旧钢琴，或许还在雨夜中，等待着下一个倾听者。

雨渐渐小了，天边泛起一丝鱼肚白。我裹紧了衣服，加快了脚步，只想尽快远离这个充满悲伤与诡异的地方。而启明中学的旧教学楼，依旧在雨幕中矗立着，守着那架钢琴，守着那段尘封的爱情，等待着下一个雨夜的降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