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就那么不重视自己的命吗?”
毕子衿喉咙发紧,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
他想反驳,想大声吼回去“不然呢?”,但在那双仿佛能洞穿一切伪装、看进他灵魂最深处的淡漠眼眸注视下,他发现自己连一个音节都发不出来。
“那个S弯的第二段,”
毕知书继续说着,语速不快,却字字清晰,带着一种山雨欲来风满楼前的冷静。
“前几天刚下的雨,路面边缘本就湿滑。一不小心就可能飙出赛道滚下山崖!这些,你感觉不到吗?还是说,你感觉到了,但根本不在乎?”
毕子衿的瞳孔猛地收缩,后背瞬间沁出一层冷汗。
他当时被怒火和一种证明自己的急切心理冲昏了头,哪里会去冷静思考这些要命的数据?
不得不承认,这次确实是他莽撞了。
于是他不再辩驳,垂头乖乖听训。
“你选择在那个最危险的位置,用那种近乎自杀式的角度切内线,”
毕知书的目光紧紧锁住他,不放过他脸上任何一丝细微的表情,声音依旧平稳,却带着越来越重的、山雨欲来的压迫感。
“——你当时,到底在想什么?”
毕子衿本人其实也并不知道答案。
毕知书微微前倾,拉近了两人之间的距离,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睛里,翻涌着毕子衿从未见过的、压抑到了极致的郁色。
雪松的冷冽气息混合着一丝难以言喻的后怕,就那么猝不及防的笼罩的毕子衿。
“我……”
毕知书直接打断了他,那低沉的话语震得毕子衿灵魂都在发颤,
“如果你真的失控,如果真的撞了上去,车毁人亡,”
他的目光扫过毕子衿红肿破皮的手腕,“那我该怎么办?你有没有想过我?!”
“还是觉得,”他的声音里终于带上了一丝几乎无法察觉的、压抑的颤抖,“就算真的撞断了手,撞断了腿,或者更严重……就这样死了,也无所谓?反正,也从来没人真的在乎过你,是吗?”
“我……我没有!”毕子衿垂眸,不可否认,他以前确实是这么想的。
过去,他本就无人问津,在外面是个不学无术的纨绔子弟,死了就死了吧其实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可是毕知书为什么要在意这些?
他应该只会成为他哥前行路上的绊脚石,或许死了之后毕知书的路还可以顺畅些,没必要瞻前顾后还要抽出精力来照顾天天闯祸的他。
看着毕子衿几乎是默认的态度,毕知书眼底最后一丝光亮似乎也彻底熄灭了。
那里面只剩下冰冷的、深不见底的失望,和一种仿佛能将人淹没的、深沉的疲惫与后怕。
他猛地站起身,背对着毕子衿,肩背的线条僵硬如铁,仿佛在极力克制着某种即将爆发的情绪。
客厅里只剩下两人粗重不一、却同样压抑的呼吸声,以及墙上挂钟秒针走动的“滴答”声,每一下都敲在紧绷的神经上。
良久,久到毕子衿以为他会直接摔门而出,或者转身教训他一顿时,他才用一种极度压抑、仿佛耗尽了所有力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沙哑和脆弱的声音,一字一顿地说:
“别再这样了。”
不是命令,不是斥责,而是一种近乎绝望的、带着痛楚的请求。
“别再让我觉得,”他顿了顿,声音颤抖得几乎要碎在空气里,却比任何怒吼都更具穿透力,狠狠撞在毕子衿的心上,“哪一天我回到家,可能第一件事就是给你收尸。”
说完,他不再停留,也没有再看毕子衿一眼,仿佛多待一秒都会失控。他径直走向自己的房间,关上了门。
“咔哒。”
很轻的一声响。
他独自被留在这片过于明亮的、令人无所遁形的灯光下,手腕上似乎还残留着毕知书指尖微凉的触感和小心翼翼的力度。
而他心里却像是被瞬间掏空了一个洞,风夹杂着前所未有的恐慌、懊悔、茫然和一种尖锐的、陌生的疼痛,呼呼地往里灌,冻得他四肢百骸都在发冷、发颤。
他赢了比赛,逼人下了跪,好像争回了一口气,证明了自己不是好惹的。
他维护了他母亲的声誉,他是胜利者,他明明应该高兴啊。
可是毕知书这副态度让他莫名其妙的委屈。尽管他说的是对的,但是毕子衿还是委屈。
可他好像……把他哥惹生气了。这并不是他想要的结果。
他把头深深埋进臂弯,大颗的泪水就那么顺着脸颊蜿蜒而下,在袖子上洇开一大片深色的痕迹。
他死死咬住自己的袖口,把呜咽声闷在布料里。不能出声,绝对不能让他哥听见。
这太丢人了,为了这么点破事哭鼻子,简直像个没断奶的小孩。
可越是压抑,眼泪就流得越凶。
他想起成姜跪在地上那副怂样,想起场边那些人的目光,想起纪通衢冲他竖大拇指——明明该痛快极了,可现在只剩下满嘴的苦涩。
还有毕知书刚才看他的眼神。不是愤怒,是失望。那种沉甸甸的失望,比打他骂他还要难受一百倍。
所以呢,怎么办?去跟他哥道歉吗?他第一次感到无所适从。
毕子衿蜷缩在沙发上,把脸深深埋进膝盖里,第一次清晰地意识到——
有些以身犯险的代价,他可能……根本付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