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晨雾裹挟着闸北特有的煤烟味漫进巷口时，沈墨正对弄堂口的铜镜子调整假胡须。他身上那件藏青哔叽西装是训练营后勤库翻出的旧物，肩线已有些垮塌，领口内侧别着枚绿豆大的梅花徽章，被翻领勉强遮掩。左手心攥着系统生成的"山田一郎"证件，钢印是用现代打印原理仿造的——虽未见过民国证件细节，但系统标注"绝对保真"的物件，总不至于露馅。裤袋里的旧铜钱硌着大腿，刻着"墨"字的纹路被汗浸得发亮，这是他穿越时唯一的信物，此刻像块烧红的烙铁，烫得心跳如擂鼓。

虹口区的街面像浸在稀释墨汁里，日军岗哨的射灯穿透雾层，在青石板上投下惨白光带。沈墨捏紧公文包铜扣——微型相机就藏在里面，是系统新手任务奖励的"生存物资"，比火柴盒略大，镜头嵌在扣眼处，不凑近根本无法察觉。按李默给的路线摸到"松本商会"门口时，两个戴钢盔的士兵端着三八大盖横枪拦路："站住！什么人？"

沈墨递过证件，用生硬的日语应答："山田商会的，送军需清单。"前世学的散装日语，叠加系统临时解锁的"基础口语Buff"，竟侥幸蒙混过关。士兵翻看证件时抬头打量——假胡须粘得有些歪斜，眼镜片凝着雾气，倒真像个赶早路的商人。其中一人挥挥手："进去吧，川崎少佐在二楼。"

商会楼梯铺着褪色红地毯，踩上去的闷响像有人在耳边喘息。扶着扶手往上走时，指尖触到缠枝莲铜雕，冰凉刺骨——这是日军从法租界民宅抢来的家具，雕花缝隙里还沾着黑渍，像凝固的血。二楼走廊尽头的办公室门半开着，川崎的咆哮声撞出来："八嘎！杨树浦的粮食补给晚了三天，让皇军喝西北风吗？"

贴在门后听足片刻，确认屋内只有川崎一人，沈墨才轻推开门。办公桌后堆着几摞文件，最顶端蓝皮封面上"陆军省军需补给清单"字样刺目，右下角朱红印章尚未干透。攥着相机的手不住颤抖，他快速按动三次快门——系统说这相机无需胶卷，影像直接存入内置芯片，可他仍怕漏拍关键内容。

第三声快门刚落，走廊传来皮鞋跟磕地的脆响——是那两个士兵回来了！沈墨头皮骤紧，猛地躲到窗帘后。厚重金丝绒蹭得肩膀发痒，摸向口袋里的旧铜钱时，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前世看谍战剧总觉"躲窗帘"是老梗，亲身经历才知何为窒息的紧张。

"谁在里面？"川崎的声音淬着冰碴。沈墨听见椅子拖动声，接着是"咔嚓"的子弹上膛音。来不及细想，他掀开窗帘猛冲出去，撞开川崎就往门口跑。"站住！"枪响混着怒吼擦着耳畔掠过，子弹带起的灼热感在肩膀绽开剧痛。冲下楼梯撞开玻璃门，他一头扎进街对面的巷子。

雾气未散，巷子里飘着早点摊的葱油香，可沈墨无暇顾及——身后皮鞋声越追越近，日军的嘶吼声撕裂晨雾："抓住他！"连拐两个弯后，前方朱红招牌"梅香阁"映入眼帘，下面垂着的铜铃被风撞得叮当乱响。他想都没想推门冲了进去。

茶楼里静得能听见自己的心跳，一楼八仙桌蒙着灰，唯二楼雅间亮着灯。沈墨踩着木楼梯狂奔，膝盖撞上扶手柱的钝痛让他龇牙咧嘴。刚到二楼转角，竟迎面撞上穿月白旗袍的女人——她站在廊下梅树旁，指尖捏着朵刚折的白梅，右耳后那颗朱砂痣像滴凝固的血。

"救我！日军在追我！"沈墨抓住她胳膊时，掌心汗水在旗袍上洇出淡灰痕迹。女人未发一语，反而将他拽进雅间——房内摆着套酸枝木桌椅，案头供着瓶腊梅，花瓣落了一桌。她把沈墨推到屏风后，自己转身走到桌前，拿起粉饼慢条斯理补妆，鎏金粉盒的反光映在脸上，恍若覆着层薄纱。

下一秒，三个日军士兵撞门而入，为首者用枪指着她："有没有看到穿藏青西装的男人？"苏曼卿抬眼时，眼尾带着漫不经心的笑意，用流利日语应答："刚才有卖花担经过，老头背着竹筐往福兴里去了。"指尖轻蹭唇瓣时，身上"夜巴黎"香水混着梅香飘来，像根细针，扎得沈墨鼻尖发痒。

士兵骂着"八嘎"撞开门出去。沈墨从屏风后探身，摸着渗血的肩膀——血已浸透西装，晕开暗红血花。"谢谢......"话音未落，苏曼卿递来方绣白梅的手帕："先压着伤口，别弄脏我的桌布。"声音像浸蜜的枇杷膏，甜里裹着清凉，听得沈墨一怔。

按着手帕抬头时，正撞进她深不见底的眼眸。"你怎么知道我是军统？"他问。苏曼卿指尖点向他领口，笑意从眼角漫开："梅花徽章露了角，你们总爱把身份别在明处，生怕旁人不知。"

沈墨慌忙拽紧翻领，果然瞥见徽章边角——刚才奔逃时翻领歪斜，竟把这要命的标记露了出来。"你......是谁？"他追问。苏曼卿拿起案头腊梅轻嗅："苏曼卿。"顿了顿又补充，"汪伪政府情报处的，下次见面要收情报费。"

沈墨摸了摸公文包铜扣确认相机还在。想起李默反复强调的"情报第一"，此刻却对这神秘女人坦白："我是沈墨，军统训练营刚毕业......第一次执行任务。"苏曼卿接过相机端详——金属壳上歪歪扭扭的"墨"字是他昨天用指甲划的。"沈墨......"她念着名字，像在品味新奇点心，"记住，别把名字刻在武器上，会死得很快。"

她起身时，旗袍下摆扫落桌角一片腊梅。沈墨望着背影突然发问："为什么救我？"苏曼卿停在门口，未回头："因为你眼神里没有杀气。"风掀起旗袍衣角，露出白皙脚踝，"军统里，很少见你这样的软心肠。"

回到军统据点时，李默正在办公室抽烟。看见沈墨肩头伤口，他皱眉训斥："怎么搞的？毛手毛脚！"沈墨递过相机尽量平稳汇报："拍到补给清单，川崎的电话内容也记了——后天上午十点，粮食运抵杨树浦仓库。"李默对着光查看屏幕，嘴角终于扯出笑意："不错，头次任务没掉链子。"从抽屉摸出二十块法币推过来，"奖励，下次注意隐蔽。"

揣好钱望向窗外，雾已散尽。街对面报亭挂着的报纸头版，"日军扫荡嘉定，屠杀平民三百"的红色标题像摊鲜血。沈墨忽然想起苏曼卿耳后朱砂痣，想起梅香阁那株白梅——原来乱世里的花，开得比和平年代更艳，也更毒。

深夜躺在训练营宿舍，系统突然弹出提示框：【触发隐藏任务：探寻苏曼卿的真实身份】【任务奖励：50积分+初级密码破译技能】。沈墨摩挲着枕头下绣白梅的手帕，金属壳相机硌着后腰。窗外火车鸣笛自淞沪铁路飘来，铁锈味的风卷起手帕边角，那上面还沾着"夜巴黎"香水的余韵。

他攥紧手帕，指尖抚过绣线纹路——这是苏曼卿留下的温度。穿越那日蹲在战场弹坑的记忆突然翻涌，系统机械音犹在耳畔："欢迎绑定'命运枢纽'，新手任务：存活24小时。"那时以为自己必死无疑，此刻却不仅活着，还遇见这样谜样的女人。

翻了个身，封面上写着"沈墨"二字的训练手册滑落枕边。他忽然失笑——从穿越那天起，自己就不再是原来的沈墨了。是军统特工，是系统宿主，是苏曼卿口中的"软心肠"，更是这乱世里拼命想活下去，又拼命想守住些什么的普通人。

风从窗缝钻进来，带着远处黄浦江的水汽。沈墨把脸埋进沾着香水味的手帕，想起苏曼卿那双浸墨的眸子。或许正如她所说，军统的人总爱把身份别在明处，可真正的猎手，从来都藏在最深的雾里。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