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圆之夜

传说，a市的某个医院里有一个特殊病房，里面有一个特殊病症的男孩。

人人都知道他的故事，但却没有人亲眼见过他。

男孩坐在病床上，他眼神空洞，看着正在流失的点滴。

对有一个有月敏症的患者来说，这可能是他所剩无几的时光了。

“咚咚咚”

敲门声响起，男孩回过神来，站起来去开门。

“谢知亦，你怎么样了？今天还好吗？”

门外站着的是谢知亦的主治医生“于斯年”。

男孩很轻的“嗯”了一声:“怎么不进来？我没锁门。”

“怕吵到你…”男生的声音很轻，他轻轻推开门，“要输下一袋了。”

于斯年推着治疗车走进病房，橡胶轮在地板上碾出极轻的声响，像是怕惊扰了满室沉寂的空气。病房里只开了盏暖黄色的壁灯，光线柔和地落在谢知亦苍白得近乎透明的脸上，衬得他眼下的青影愈发浓重。

他熟练地拿起新的输液袋，指尖掠过袋身冰凉的塑料面，动作轻柔得仿佛在对待一件易碎的珍宝。“今天的药剂调了浓度，副作用会轻一点。”于斯年的声音压得很低，目光落在谢知亦细瘦胳膊上凸起的青色血管上，那里布满了密密麻麻的针孔，新旧交叠，触目惊心。

谢知亦没动，只是重新坐回病床边缘，任由于斯年解开他手腕上的止血带，消毒棉片擦过皮肤时带来一阵微麻的凉意。“还有多久？”他忽然开口，声音干涩得像是许久未曾用过，眼神依旧望着窗外沉沉的夜色，月亮被厚重的云层遮住，只漏下几缕微弱的光。

于斯年捏着针头的手顿了顿，随即稳稳地刺入血管，见回血顺畅才松了口气，用医用胶带固定好针管。“还能撑一阵子。”他没有说具体的时长，只是将流速调至合适的档位，“新药的临床试验有了点进展，或许……”

“不用了。”谢知亦打断他，空洞的眼眸里终于有了一丝波澜，却是极致的疲惫，“于医生，你不用骗我。月敏症没有先例，我知道的。”

病房里陷入短暂的沉默，只有输液管里液体滴落的“滴答”声，清晰得像是在倒数。于斯年拉过一把椅子坐在病床边，从白大褂口袋里掏出一个小小的玻璃罐，里面装着几朵晒干的蔷薇花，花瓣是暗沉的酒红色。“上次去郊外采风摘的，晒干了给你带来。”他把罐子递过去，“你以前不是说，喜欢蔷薇的味道吗？”

谢知亦的指尖触到玻璃罐的瞬间，微微蜷缩了一下。他记得这味道，小时候外婆家的院子里种满了蔷薇，每到花期，空气里都飘着甜腻的香气。可自从患上月敏症，他就再也没能见过完整的白天，只能在永无止境的黑夜和半昏半醒中度过，皮肤不能见阳光，眼睛不能直视月光，连呼吸都要小心翼翼。

“谢谢。”他接过罐子，轻轻拧开盖子，一股淡淡的干花香气弥漫开来，驱散了病房里消毒水的味道。指尖抚过干枯的花瓣，那粗糙的触感竟让他空洞的眼神里泛起了一层薄雾。

“咚咚咚”，敲门声再次响起，这次比刚才重了些，带着几分急促。于斯年起身去开门，门外站着一个穿着护士服的小姑娘，脸上带着慌张：“于医生，急诊那边来了个病人，情况有点特殊，院长让你过去看看。”

于斯年皱了皱眉，回头看了眼谢知亦。“我很快回来。”他叮嘱道，“要是觉得不舒服，按床头的呼叫铃。”

谢知亦点点头，重新将目光投向输液管，液体一滴滴顺着透明的管子往下落，像是在流逝他所剩无几的生命。病房门关上的瞬间，他忽然听见窗外传来一声极轻的响动，像是有什么东西落在了窗台上。

他抬起头，借着微弱的月光，看见窗台上蹲坐着一只通体漆黑的猫，琥珀色的眼睛在黑暗中亮得惊人，正一瞬不瞬地盯着他。猫的爪子边，躺着一朵新鲜的红蔷薇，花瓣上还沾着晶莹的露珠，在夜色中散发着妖冶的光泽。

谢知亦愣住了。这是他患病以来，第一次在病房里见到除了医生护士之外的“活物”，也是第一次见到如此鲜活的花。那朵红蔷薇红得浓烈，红得像是要滴出血来，莫名地让他想起了外婆说过的传说——月圆之夜，蔷薇花开，会有带着血吻的使者，来带走被月光遗弃的人。

他缓缓伸出手，想要触碰那朵蔷薇，指尖刚要碰到花瓣，那只黑猫忽然叫了一声，声音凄厉又诡异。紧接着，窗外的月光骤然变得明亮，冲破了厚重的云层，直直地照在谢知亦的手上。

一阵尖锐的疼痛瞬间从皮肤蔓延至全身，谢知亦猛地缩回手，脸色变得更加惨白，嘴唇哆嗦着，连呼吸都变得困难起来。他踉跄着后退，跌坐在病床上，视线开始模糊，耳边只剩下自己粗重的喘息声和输液管滴答的声响。

朦胧中，他看见那只黑猫推开了没锁的窗户，纵身跳了进来，嘴里叼着那朵红蔷薇，一步步向他走来。蔷薇花的香气越来越浓，甜腻中带着一丝血腥气，竟奇异地压制住了他身上的疼痛感。

黑猫在病床边停下，放下蔷薇花，用脑袋轻轻蹭了蹭他的手背。谢知亦僵硬地伸出手，摸了摸黑猫柔软的皮毛，忽然觉得，或许这个传说，并不是假的。

就在这时，病房门被猛地推开，于斯年焦急的声音传来：“知亦！你怎么样？”

谢知亦抬起头，想要说话，却发现那只黑猫和那朵红蔷薇，都消失不见了，仿佛刚才的一切，只是他的幻觉。只有空气中残留的、甜腻中带着血腥的香气，提醒着他刚才发生的一切并非虚幻。

于斯年快步走到他身边，握住他的手腕，发现他的脉搏虽然微弱，却比刚才平稳了许多。“刚才发生什么了？”他看着谢知亦苍白却不再空洞的眼睛，轻声问道。

谢知亦没有回答，只是低头看向自己的手心，那里似乎还残留着蔷薇花瓣的触感和那抹浓烈的红色。他忽然笑了，那是于斯年认识他以来，第一次见到他笑，苍白的脸上，笑容带着几分诡异，又带着几分释然。

“于医生，”他开口，声音依旧轻柔，却多了几分从未有过的坚定，“我想，我的时间，或许还没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