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元前256年末,燕国再遭国丧,在位仅两年的燕孝王薨逝,其子燕王喜继位,255年改元。这位新君延续了其父“联楚制赵”的策略。随着老臣公孙操的去世,以相国栗腹为首的反赵派势力急剧膨胀。栗腹为人激进,对以昌国君乐间为代表的亲赵派极力排挤打压。
一日朝会,栗腹向燕王喜进言:“大王,乐间此人,不可深信!其先祖乐羊为魏将,曾灭中山(后复国,终为赵所灭);其父乐毅更与先惠王有隙,曾弃燕奔赵。乐氏一族,心向赵国,岂可委以重任?”这番牵强附会的谗言,深深触动了燕王喜对赵国的忌惮与对乐氏历史的不信任。乐间闻讯,心寒不已,深知燕国已无自己立足之地,被迫连夜出逃,投奔赵国。
赵国邯郸,赵孝成王与平原君赵胜对乐间的到来喜出望外。他们深知乐间的才能与其对燕国内情的了解,立刻奉为上宾。乐间感激之余,也将燕国朝堂的派系斗争、军事部署、边境虚实等宝贵情报和盘托出,为赵国应对北方威胁提供了重要依据。
前255年,困守的西周君因无力支撑周赧王及王室的庞大开销,竟将周天子及九鼎等重要礼器迁往仅存的东周君封地。一直密切关注中原局势的秦国,敏锐地捕捉到这个千载难逢的机会。秦昭襄王嬴稷立刻下令:“周室自弃其祀,我大秦代天取之!”大将蒙骜率兵迅速攻灭西周,象征王权的九鼎被尽数运往咸阳。楚国岂容秦国独占象征意义如此重大的战利品?楚考烈王熊完当即派大将景阳率五万精兵北上,夺回洛邑并将其纳入楚国版图。同年岁末,楚国再度挥师东进,吞并了苟延残喘的鲁、邾二国。天下小邦,至此仅余东周、卫两国在夹缝中求生。
前254年,燕王喜为彰显国力,一雪其父割城之耻,并为乐间叛逃一事立威,决意对赵国发动雷霆一击!他倾尽全国之力,征发五十万大军,外加十万精锐“燕坚兵”,兵分三路,以排山倒海之势扑向赵国:
中路: 相国栗腹亲率二十万主力,攻取代郡!
南路: 剧辛、将渠领兵十五万,进攻鄗城!
北路: 卿秦统兵十五万,目标昌城!
同时,燕王喜派遣使者秘密联络东胡部落,许以重利:“若助燕灭赵,东胡可重返故土,并得中山故地封赏!”东胡各部在巨大诱惑下,集结七千骑兵,绕过燕赵正面战场,出其不意地出现在雁门郡后方,猛攻赵国新城。
赵国虽在边境陈兵,且得乐间预警,但去年秦国取九鼎、楚国灭鲁邾,吸引了其主要注意力,对燕国的全面进攻准备不足。在燕军蓄谋已久的闪电战和东胡骑兵的奇袭下,赵军防线迅速崩溃,不到一月,代、鄗、昌外围大片土地沦陷,赵军死伤十余万,被俘二十余万,损失惨重!
初战告捷,燕王喜志得意满,一面命令栗腹西进雁门、卿秦东取河间,一面派出两路精干使者,分别前往咸阳与郢都。
咸阳章台宫,燕使对秦昭襄王言:“秦王明鉴,赵国经长平、邯郸之困,已是强弩之末。我燕国举义兵伐之不义,实为天下除一害。若秦能作壁上观,待赵亡之后,我燕愿与秦国……共商巴蜀归属之宜。” 使者话语极其隐晦,却暗指可与秦国瓜分楚国在巴蜀的利益。
嬴稷与范雎、白起等人听闻,皆感意外。范雎捻须沉吟:“燕人欲以空言钓我大秦?巴蜀乃楚人腹心之地,岂是燕国所能许诺?” 白起则冷然道:“此乃驱狼斗虎之策,欲使我秦楚相争,燕国坐收渔利。” 秦王虽觉迷惑,但亦不动声色,只言“容后再议”。
郢都楚宫,燕使对楚考烈王言:“楚王威加海内,寡君仰慕已久。今赵国暴虐,我燕国替天行道。若楚王能默许此事,待赵地划分之时,寡君愿倾力助楚王……了却巴蜀些许烦忧。” 此言更是语焉不详,似指燕国愿助楚彻底稳固巴蜀,又似暗示可助楚应对秦国的巴蜀诉求。
楚王熊完与春申君黄歇对视一眼,心中警铃大作。黄歇出言试探:“贵使所言‘巴蜀烦忧’,不知具体何指?” 燕使却避实就虚:“此乃寡君密意,待事成之后,春申君自然知晓。” 楚王表面应承,厚赏使者,暗中却对黄歇道:“燕人狡诈,其心叵测!速增兵巴蜀,严加防范!”
与此同时,已病入膏肓、隐居薛地的孟尝君田文,竟通过一个从燕都蓟城逃回、身份低微却忠心耿耿的抽象门客,得知了燕国的惊天阴谋!
那门客伏在田文榻前,急切道:“主公!燕王喜其志非小,欲独吞赵国!更可怕的是,他竟以巴蜀为饵,暗中挑唆秦楚关系,欲使天下大乱,燕国好从中取事!”
垂死的田文闻言,浑浊的双眼骤然迸发出锐利的光芒,挣扎着坐起:“此计若成,燕将得中原,天下平衡尽毁!齐国危矣!”他立刻唤来心腹门客,连续下达指令:
派往临淄: 门客面见齐王建,痛陈利害:“大王!燕若灭赵,下一个必是齐!燕邀韩楚分赵而未邀齐,其心可诛!秦魏岂会坐视?齐若不救赵,唇亡齿寒!”
然而,齐王建在君王后和后胜的影响下,态度消极。后胜更是冷笑道:“燕国连杯羹都不分与我齐,我为何要救赵?况秦楚魏皆在,岂容燕国独吞?薛公老矣,多虑了。”
派往大梁信陵君府: 门客将燕国“巴蜀之谋”及离间魏王与信陵君的意图悉数告知。
魏无忌闻讯,拍案而起:“燕贼歹毒!欲使我三晋内斗,他好渔利!此计若成,魏国危如累卵!” 他即刻入宫,不顾禁忌,直面魏安釐王:“王兄!燕国此举,意在先赵后魏!其以巴蜀惑秦楚,实为各个击破!赵国若亡,我魏国将独面燕、楚、秦三方压力!臣请即刻发兵救赵,刻不容缓!”
派往邯郸平原君府: 门客原是赵人,对平原君泣诉:“君上!燕国野心,意在亡赵!孟尝君临终遗言,望三晋摒弃前嫌,再次合纵为抗燕!”
平原君赵胜大惊,立刻入宫禀报赵王。赵廷之上,群情激愤,又感绝望。廉颇、乐乘等将领纷纷请战。在孟尝君信息的警示下,赵国坚定了抗燕决心,并紧急向魏国求援。
派往郢都春申君府: 门客将燕国真正目的告知黄歇。
黄歇立刻禀报楚王:“大王,燕国欲使我秦楚相争于巴蜀,他则吞赵并魏,届时携北方之势南下,天下谁人能挡?我楚国岂能为其火中取栗?” 楚王骇然,当即决定:明面继续敷衍燕使,暗中命令驻扎上党的楚军与当地赵军接触,表示有限度的支持,同时,向巴蜀边境增派兵力,严防秦、燕可能的异动。
燕王喜通过密探,得知孟尝君竟在临终前再次合纵,破坏了其离间大计,不禁对太傅鞠武苦叹:“薛公年逾八十,将死之人,犹能坏我大事!楚国亦已警觉,如之奈何?”
鞠武黯然:“大王,计谋既泄,秦楚皆备,我燕国已失先机。为今之计,唯有速战速决,在各国干预之前,全力攻下邯郸,造成既定事实!”
燕王喜咬牙,传令前线:“放弃巩固占领区,三军并进,直取邯郸!有迟疑不前者,斩!”
前线燕军将领接到命令,栗腹、卿秦等皆感愕然:“大王为何行此孤注一掷之险棋?” 然王命难违,他们已无退路。三路燕军放弃攻打顽抗的雁门残部,不再理会赵齐边境的河间之地,如同三股钢铁洪流,汇聚于沙丘,并一举攻破这座邯郸东面的重要屏障!沙丘陷落,邯郸门户洞开!截至此时,燕军损失不足三万,而赵军累计损失已超过四十万(死十八万,俘二十四万余)!
消息传至邯郸,举城震恐!市井慌乱,百姓争相逃难,朝堂之上,一片悲观。
“天亡我赵乎?!”赵孝成王面色惨白。
老将廉颇须发戟张,踏步出班,声如洪钟:“大王!老臣尚能饭!愿与邯郸共存亡!”
乐乘亦慨然道:“臣亦愿效死力!”
见两位宿将如此,满朝文武稍定,纷纷跪地请战。
平原君赵胜泪洒衣襟:“王上!臣愿散尽家财,组织门客家仆,成立死士营,卫我社稷!”
在存亡之际,赵国君臣展现出惊人的凝聚力。赵王丹下诏:全城动员!十三岁以上男子皆需参与城防,征调一切可用物资,加固城防。同时,火速传令远在雁门的李牧、以及驻扎在秦、楚边境的赵军星夜回援!并再次派使者催促魏国援军即刻入境。
魏国大梁,魏安釐王在信陵君的极力劝说下,已命晋鄙率军十万进驻与赵国接壤的平阳。然而,当前线军报传来“燕军势大,不下五十万”时,魏王犹豫了。他想起了三年前攻秦损失的十万精锐,对燕军的兵锋产生了怯意。
“传令晋鄙,至平阳后,暂且驻扎,以为赵军声援,视情况而动。”魏王下达了模棱两可的指令。
晋鄙大军行至平阳,便果真按兵不动。邯郸的赵王得知魏军近在咫尺却逡巡不前,气得吐血,连续派出使者至平阳和大梁催促,言辞一次比一次恳切甚至哀切。
“晋鄙将军!邯郸危在旦夕!望将军念在赵魏同盟之谊,速速发兵!”
“魏王!唇亡齿寒啊!赵若亡,魏何能独存?!”
然而,魏王始终虚与委蛇,以“需谨慎”、“待时机”等借口推脱。
无奈之下,赵王只能寄望于平原君与信陵君的私人关系。平原君亲自修书,遣心腹密送信陵君府,信中痛陈利害,甚至提及当年楚国使者以“亲情”游说之旧事,恳求信陵君再次说服魏王。
魏无忌接到书信,心急如焚,再次入宫苦谏:“王兄!晋鄙停留平阳,坐视赵国危亡,此乃亡国之兆也!赵国若破,我魏国能挡燕、楚之兵锋几何?昔日长平战后,三国尚能联盟,今日岂因燕势大而背盟?请王兄速令晋鄙进兵!”
然而,魏安釐王看着案头那些关于信陵君“威望过高”、“结交诸侯”的密报,又想起燕使若有若无的离间之语,心中忌惮更深,竟仍是不允。魏无忌愤懑不已,却无可奈何。
邯郸城外,燕军联营百里,旌旗蔽日。城墙上,廉颇白发苍苍,目光坚毅;乐乘、平原君等人皆甲胄在身,与士卒同甘共苦。城内,百姓们被组织起来,运送守城器械,烧制滚木礌石。一场决定赵国命运,乃至影响天下格局的邯郸保卫战,即将在这座古老的都城下,惨烈展开。而天下的目光,都聚焦于此,秦、楚、魏、韩、齐,都在等待着,计算着,等待着发出致命一击或伸出援手的最佳时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