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四，三，二，一……上线！”
王瑞希嘶哑的吼声在凌晨三点寂静的办公室里炸开，他狠狠按下回车键，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我紧盯着后台数据监控界面，滚动的日志流像一条奔腾的绿色瀑布，心跳几乎和服务器的CPU风扇声同频。
十秒，三十秒，一分钟。
“用户访问量正常！”
“注册通道通畅！”
“核心算法模块负载平稳！”
一个个好消息从围在电脑前的学弟学妹口中爆出，压抑了一夜的紧张气氛瞬间被点燃。王瑞希一把抱住离他最近的男生，激动得像个两百斤的孩子。办公室里只剩下键盘的噼啪声和泡面氤氲开来的香气，但每个人眼中都闪烁着比屏幕还亮的光。
我靠在椅背上，长长地舒了一口气，紧绷的肩膀终于放松下来。手机在口袋里震动了一下，我拿出来，是李安。
“还没睡？”
我看着屏幕上这三个字，仿佛能看到他此刻正靠在B市某个豪华公寓的沙发上，漫不经心地敲下这句问候。
“刚上线，成功了。”我回得言简意赅。
几乎是立刻，他的电话就打了过来。我皱了皱眉，起身走到茶水间，关上了门。
“恭喜。”他的声音透过听筒传来，带着一丝慵懒的笑意，“我就知道我的眼光不会错。”
我的，不是我们的。我心里冷笑，嘴上却说：“也多亏了小安哥你的支持。”
“庆祝一下？”他提议道，“我明天飞过去。”
“明天不行，”我立刻拒绝，语气里带着恰到好处的疲惫与遗憾，“刚上线，未来72小时是关键期，要随时准备处理突发bug，团队所有人都得在公司待命。”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我甚至能想象出他微微蹙眉的样子。“这么拼？”他的语气里有几分不悦，但更多的是一种对我这种“上进心”的欣赏，仿佛在欣赏一件让他满意的作品，“行吧。别太累了，项目是我的，你也是。”
最后那三个字，他说得又轻又慢，像一句情人间的呢喃，却带着不容置喙的占有欲。
“知道了。”我挂断电话，将那份令人作呕的亲昵感从耳朵里甩出去。
那个不眠之夜，是我们公司腾飞的起点。
日子像是被按下了快进键。我们的产品凭借精准的市场定位和过硬的技术，迅速在业内打响了名气。用户量呈指数级增长，第一轮融资烧完之前，第二轮、第三轮的投资邀约已经像雪片一样飞来。
我们很快从那个不足五十平米的小办公室，搬进了A市CBD一栋写字楼的整层。落地窗外是鳞次栉比的摩天大楼，阳光洒在崭新的办公桌上，一切都显得那么不真实。王瑞希第一次站在CEO办公室里时，激动地搓着手，对我说：“林慧，我们做到了！”
我只是笑了笑，将一份新的投资意向书递给他：“看看这个。‘晨星资本’的陈姐，她想跟投五千万。”
李安不再是我们唯一的资金来源。这个事实，比窗外的风景更能让我感到安心。
我的生活被切割成无数个碎片。白天，我是雷厉风行的林总，带领技术团队攻克一个又一个难关；晚上，我需要切换到另一个身份，通过视频会议，远程帮父亲处理家族产业的一些线上业务。我父亲对我搞的这个“小公司”能有如此成就感到惊讶又欣慰，开始有意识地让我接触更多核心业务，从供应链管理到海外市场分析，我学得很快。
工作成了我最完美的挡箭牌。
“慧慧，周末新开了一家画廊，我订了票。”
“抱歉，小安哥，我要带团队封闭开发一个新功能。”
“下个月我生日，来B市陪我。”
“对不起，我要去深圳参加一个行业峰会，已经定好行程了。”
“我来A市看你。”
“真不巧，我爸让我去一趟香港，处理点家里的事。”
他从B市飞来A市的次数越来越多，有时甚至不打招呼，直接出现在公司楼下。他以为这是惊喜，于我而言，却是惊吓。他会像所有热恋中的男友一样，带着我最爱吃的蛋糕，或是最新款的电子产品，站在人来人往的大厅里等我。公司里所有人都知道，我们年轻有为的林总，有一个英俊多金、且对她用情至深的“异地恋”男友。
王瑞希不止一次羡慕地对我说：“李总对你可真是没话说，这么忙还天天想着你。你俩什么时候好事将近啊？”
我只能报以微笑。
异地恋？在我心里，我和他之间隔着的，何止是B市到A市的一千多公里。那是一条由七年失望和一夜心死构筑成的，无法逾越的银河。
又是一年冬季。A市难得下起了小雪。我站在办公室巨大的落地窗前，看着窗外的雪花无声地飘落，给这座喧嚣的城市蒙上一层静谧的白色。桌上的手机响了，是李安的视频通话请求。
我接起来，他那张英俊的脸出现在屏幕上，背景似乎是在机场的贵宾室。
“猜猜我在哪？”他笑着问，眼神里带着一丝期待。
我心里咯噔一下，面上却不动声色：“B市机场？”
“聪明。”他把镜头转了一下，窗外是正在滑行的飞机，“三个小时后到。晚上一起吃饭，老地方。”
我的眉头不自觉地皱了起来。他来得太频繁了，像一张越收越紧的网，让我有些喘不过气。我公司的根基已经稳固，对他的依赖也越来越小，是时候……该进行下一步了。
“小安哥，”我打断他的兴致，声音平静，“我今晚可能没空。今年我们公司在筹备A市AI初创公司聚会，我作为技术负责人，要和其他公司的行政部门敲定所有的设备和流程，我们公司人手不太够的。”
屏幕那头的笑容僵住了。他沉默地看着我，眼神里的温情一点点褪去，取而代的是审视和怀疑。
“林慧，你最近是不是太忙了？”他问，语气很淡，却带着山雨欲来的压迫感，“忙到连见我一面的时间都没有了？”
“创业公司就是这样，身不由己。”我垂下眼帘，避开他锐利的目光。
“是吗？”他轻笑一声，那笑声里带着一丝冷意，“我怎么觉得，你是故意的呢？”
我没有回答。办公室里很安静，只有窗外细微的风雪声。我能感觉到，他耐心耗尽的临界点，就要到了。而我，也已经准备好了我的答案。
他见我不说话，语气又软了下来，带着一丝诱哄：“好了，别闹脾气。我就是想见你。聚会的事还有王瑞希呢，你是技术人员，不用事事亲为。晚上七点，我等你。”
说完，他不给我任何反驳的机会，直接挂断了视频。
我握着手机，看着窗外灰蒙蒙的天空。雪越下越大了。这座城市，这家公司，这些我亲手建立起来的事业，给了我无尽的成就感，却也像一个华丽的牢笼，因为李安的存在，将我困在了原地。
我需要一个彻底的、让他无法触及的远方。
我回到办公桌前，打开电脑，没有处理任何工作邮件，而是在浏览器里，缓缓输入了一行字：
“美国，计算机科学，研究生项目申请要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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