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交键按下的那一刻，世界并没有天翻地覆，只有鼠标发出了一声清脆的“咔哒”声。屏幕上弹出一个小小的对话框：“Your application has been successfully submitted.”
我盯着那行冷静的英文，心脏在胸腔里狂跳了几下，随即又恢复了平稳。在等待录取结果的这段时间，我并没有大学刚毕业时的紧张与不安，更多是是坦然，这两年里我学会的最多的是坦然面对，面对是好或是坏的结局。
接下来的日子，我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加投入工作。公司聚会迫在眉睫，我带着技术团队反复测试现场的灯光、音响和网络直播系统，忙得脚不沾地。王瑞希看我如此拼命，半开玩笑地说：“慧慧，你这是要抢晚会布置人员的饭碗啊。李总知道了，不得心疼死。”
我笑了笑，不置可否。只有我自己知道，这场年会，是我为自己精心准备的、盛大的告别演出。我要在聚光灯下，扮演好“李安的女朋友”这个角色，为我的脱身计划，画上一个完美无缺的句号。
聚会当晚，我选了一条正红色的礼服长裙，明艳，张扬，像一团燃烧的火焰。当我出现在会场时，所有人的目光都被吸引了过来。李安早已等在门口，他今天穿着一身深灰色暗纹西装，头发梳理得一丝不苟，看到我，眼中闪过一丝惊艳，随即上前，极其自然地牵起我的手，十指紧扣。
“今天很美。”他在我耳边低语，温热的气息拂过我的耳廓，引起一阵细微的战栗。不是心动，是本能的排斥。
我仰起脸，对他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因为今天是你大驾光临的日子呀，小安哥。”
他很受用，嘴角的笑意加深，牵着我走进了觥筹交错的宴会厅。他把我介绍给他带来的几位商界朋友，言谈举止间，无不彰显着他对我的所有权。“这是林慧，我的女朋友，也是我们公司未来的技术核心。”他这样说道，语气里满是骄傲和得意。
我微笑着，应对自如，像一个早已习惯这种场面的女主人。王瑞希和公司的同事们看到这一幕，都露出了欣慰又羡慕的笑容。在他们眼中，我和李安，就是现实版的王子与公主，是事业与爱情双丰收的典范。
聚会的重头戏，是李安作为特邀嘉宾的演讲。他站在台上，聚光灯打在他身上，整个人都在发光。他没有拿讲稿，只是随意地靠在演讲台边，侃侃而谈。他讲行业趋势，讲资本逻辑，讲创业的艰辛与荣耀。他的声音富有磁性，逻辑清晰，极具煽动力，台下的学弟学妹们听得如痴如醉。
演讲的最后，他话锋一转，目光穿过人群，精准地落在我身上。
“当然，”他的声音温柔下来，带着一丝笑意，“今年，我做过最成功的一笔投资，不是某个项目，也不是某家公司。”他顿了顿，整个会场都安静了下来，所有人都顺着他的目光看向我。
我的心猛地一紧，脸上却必须维持着恰到好处的羞涩与期待。
“是重新找回了我生命中最重要的人。”他对着我，一字一句，清晰无比，“林慧，谢谢你等了我这么多年。”
话音刚落，全场爆发出雷鸣般的掌声和口哨声。闪光灯在我眼前疯狂闪烁，刺得我眼睛生疼。王瑞希在我身边用力地鼓着掌，激动地对我说：“慧慧，快上去啊！”
我像一个被设定好程序的木偶，提着裙摆，一步步走上台。李安向我伸出手，将我拉进他怀里，在所有人的注视下，给了我一个温柔的拥抱。
“以后，别再让我等了。”他在我耳边说，语气里带着不容抗拒的命令。
我靠在他坚实的胸膛上，闻着他身上熟悉的木质香气，脸上笑靥如花，心里却是一片冰冷的荒原。我闭上眼睛，在心里对自己说：快了，就快结束了。
聚会结束后，李安坚持要送我回家。车里，他似乎还沉浸在刚才的氛围中，心情极好。
“看到没有？所有人都羡慕我们。”他握着我的手，放在唇边亲了一下，“下个月，搬家公司的电话我已经给你了，你选个时间，让他们把东西搬过去。”
“嗯。”我看着窗外飞逝的夜景，轻轻应了一声。
“还有，”他像是想起了什么，“你那个合伙人，王瑞希，人虽然老实，但能力有限。等我们的产品稳定了，我会从B市调一个更专业的职业经理人过来接替他。你以后，不用这么辛苦了，在家里做做研究，或者干脆什么都不干，我养你。”
我的指尖瞬间冰凉。他轻描淡写地，就要将王瑞希踢出局，就要将我亲手创立的事业变成供我消遣的玩物，将我变成一只被他圈养的金丝雀。
我猛地转过头，看着他英俊的侧脸，第一次，连伪装的笑容都挤不出来。“王瑞希是我的合伙人，我们一起创立了这家公司。”
他似乎没料到我会反驳，愣了一下，随即笑了：“我知道。我会给他一笔足够丰厚的补偿金，让他下半辈子衣食无忧。慧慧，你要看得更远一些。公司要发展，不能靠这些学生气的感情用事。”
车子在楼下停稳。我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地解开安全带。
“怎么了？不高兴了？”他察觉到我的沉默，倾身过来，捏了捏我的脸，“好了，别闹脾气。我都是为你好。上去吧，早点休息。”
我推开车门，头也不回地走进宿舍楼。直到走进电梯，我才发现自己的身体在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不是因为害怕，而是因为愤怒。一种被轻视、被操控的愤怒，像岩浆一样在我心底翻滚。
回到空无一人的公寓，我脱掉那身华丽的红色战袍，狠狠地扔在地上。我冲进浴室，打开花洒，冰冷的水从头顶浇下，让我瞬间清醒。
我需要立刻离开。一分一秒都不想再等。
我裹着浴巾走出浴室，打开电脑。邮箱里静静地躺着几封未读邮件。我的目光，被其中一封的标题牢牢锁住。
发件人：Stanford University Graduate Admissions.
我的心脏漏跳了一拍，颤抖着手，点开了那封邮件。
“Dear Ms. Lin, Congratulations! On behalf of the Knight-Hennessy Scholars program and the Department of Computer Science, we are thrilled to offer you admission to the Ph.D. program at Stanford University for the Autumn term…”
后面的文字，我一个字都看不进去了。那一行“Congratulations”，像一道刺破黑暗的光，瞬间照亮了我的整个世界。
我看着屏幕，先是愣愣地，然后嘴角不受控制地向上扬起，越扬越高，最后，我终于忍不住，在这空无一人的房间里，放声大笑起来。笑着笑着，眼泪却不受控制地涌了出来。
七年的暗恋，两年的周旋，在这一刻，终于迎来了真正的结局。
李安一如往常地给我发信息，约我去新开的餐厅吃晚饭。他说，他已经把A市公寓的钥匙放在了我们公司的前台，让我有空就过去看看。
我没有回复。
两天后，没收到我回复的李安，直接杀到了公司。他推开我办公室的门时，王瑞希正和我讨论下一个季度的研发计划。
“慧慧呢？”李安的脸色有些难看，语气里带着一丝不耐烦。
王瑞希被他这副兴师问罪的样子吓了一跳，愣愣地指了指我空着的座位：“林总……她……她昨天就飞走了啊。”
李安的眉头皱得更紧了：“飞走了？去哪了？出差吗？怎么没跟我说？”
“不是出差，”王瑞-希的表情比李安还要困惑，“她去美国读书了啊。斯坦福的全奖硕士，前天晚上我们整个团队还给她开了欢送会呢。李总，你……你不知道吗？你们不是……”
王瑞希后面的话没能说出口，因为李安的表情，已经从困惑，转为了震惊，最后定格在一种混杂着愤怒和不可置信的苍白上。他像是被人迎面打了一拳，踉跄着后退了一步。
他掏出手机，疯狂地拨打我的电话，听筒里传来的只有冰冷的关机提示音。他又切换到微信，一条条语音和信息发了过来，石沉大海。最后，他像是想起了什么，通过他助理的账号，给我发来一条好友申请。
我通过了。
他的信息立刻弹了出来，一连串的问号，和一句歇斯底里的质问。
“林慧，你是什么意思？”
我看着那行熟悉的、和两年前如出一辙的问句，手指在屏幕上轻轻敲击。片刻之后，我发送了一条信息，然后将他再次拉黑。
我的回复，只有一句话。
和那年，他回我的一样。
“大早上的开什么玩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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