棋逢对手

傅氏慈善晚宴的余波尚未平息，戚柒已收到“星辉科技”未来概念发布会的邀请函。这家由天才少年谢临创办的公司，凭借其在神经交互领域的突破性技术，已成为科技新贵中的翘楚。邀请函由谢临亲自签发，字里行间透着不容拒绝的张扬。

　　戚柒知道，这不是巧合。拍卖会上那短暂的交锋，如同在骄傲的年轻雄狮面前挥动了红布，激起了他强烈的征服欲和好胜心。她欣然赴约，这将是一条与傅晏辞那条深沉大鱼截然不同的“鱼”，需要不同的钓竿和技巧。

　　发布会场地充满未来感，全息投影与流光溢彩的灯光交织。戚柒今日选择了一身剪裁利落的珍珠白裤装，长发高束，露出优美颈线，干练中不失柔美，与现场的科技感相得益彰，又卓然不群。她一出现，便吸引了众多目光，其中一道，尤其炽热且不加掩饰。

　　谢临站在发布会主控台旁，穿着一件印有抽象电路图腾的黑色卫衣，破洞牛仔裤，与周遭西装革履的投资人格格不入。他双手插兜，下颌微扬，视线穿过人群，精准地锁定戚柒，带着毫不避讳的审视和挑战意味。

　　戚柒仿若未觉，自如地与几位相识的艺术科技跨界人士寒暄，言谈间对最新技术趋势的见解，再次让人侧目。

　　发布会核心环节，谢临亲自上台演示其公司最新的“意念投影”技术。他手指轻触太阳穴上的微型传感器，空中便随之浮现出复杂绚烂的三维图像，引发阵阵惊叹。年轻、天才、掌控未来，此刻的谢临确实有骄傲的资本。

　　演示结束，掌声雷动。谢临却没有按照流程邀请投资人上台，而是拿起话筒，目光直射台下的戚柒，嘴角带着一丝桀骜的笑：

　　“技术再酷，也需要懂得欣赏它的人。我听说今天在场的戚柒女士，是艺术界的行家。不知戚女士对我这小玩意儿，有什么高见？还是说，像您这样的古典派，会觉得这只是不入流的电子游戏？”

　　话音落下，全场目光再次聚焦戚柒。这话语带着明显的挑衅，将戚柒置于一个两难境地：若称赞，显得附庸风雅；若批评，则是不懂装懂，得罪这位新贵。

　　空气瞬间安静，带着看好戏的期待。连坐在前排的傅晏辞，也微微侧目，想看她如何应对这突如其来的发难。

　　戚柒心中轻笑，果然是小狼狗的作风，直球，冲动，充满攻击性。她缓缓起身，接过工作人员递来的话筒，脸上没有丝毫愠怒或慌乱，依旧是那副温婉从容的模样。

　　“谢总说笑了。艺术从未有古典与现代的高下之分，只有表达形式的演进。谢总这项技术，与其说是‘小玩意儿’，不如说是一支全新的‘画笔’。”她声音清越，目光平静地迎上谢临挑衅的视线。

　　“它打破了物质媒介的限制，将思维直接可视化，这本身就是一场革命。在我看来，它的美学潜力，在于其‘不可控的随机性’与‘极致的精确性’的结合。就像……”她微微偏头，似在寻找恰当的比喻，“就像将杰克逊·波洛克的行动绘画，赋予了毕加索的结构理性。”

　　她不仅轻松化解了“古典派”的标签，更用精妙的艺术类比，将谢临的技术提升到了哲学和美学的高度，赞誉得内行而深刻。

　　谢临明显愣了一下，他预想了各种反应，唯独没料到如此专业且切中核心的评价。他眼中的挑衅稍退，探究之意更浓。

　　但谢临并非轻易服输之人。他挑眉，继续发难，语气却少了几分轻慢，多了几分认真：“哦？说得挺像那么回事。那依戚女士高见，我这支‘新画笔’，第一笔应该画什么，才能不算辱没了它？”

　　这是一个更具体、也更刁钻的问题，近乎于现场考较。

　　戚柒却不急不缓，她甚至向前走了几步，更靠近展示台，目光落在那些尚未消散的全息光影上，眼神带着一种纯粹的欣赏和思索。

　　“第一笔么……”她轻声呢喃，随即抬眼看向谢临，眼中闪过一丝狡黠的光，“或许，可以画一颗‘好奇心’。”

　　“嗯？”谢临彻底怔住。

　　“技术的终极目的，是探索未知，满足人类永无止境的好奇。”戚柒微笑道，“用这支画笔，去描绘一个不断自我演化、根据观者情绪实时生成影像的‘好奇之种’。让每一位体验者，都成为创造的参与者，而非被动的观看者。这，不是比单纯复现已有的艺术形式，更有趣，也更符合谢总‘打破规则’的本心吗？”

　　她的话语，如同一位引导者，不仅给出了答案，更指出了一个充满无限可能的未来方向。这番见解，已然超越了艺术范畴，触及了产品哲学和用户体验的核心。

　　台下不少资深投资人已经开始点头沉思，看向戚柒的目光充满了赞赏。傅晏辞的嘴角，勾起一抹几不可察的弧度。

　　谢临沉默了。他盯着戚柒，那双总是充满叛逆和不服气的眼睛里，第一次出现了类似“棋逢对手”的亮光。这个女人，不是空有皮囊的花瓶，也不是死守教条的老学究。她懂他，甚至可能比他自己更懂得这项技术的潜力。

　　戚柒见好就收，将话筒交还给工作人员，谦和地笑了笑：“一点浅见，让谢总见笑了。”说完，便优雅地坐回位置，仿佛刚才只是进行了一场寻常的学术交流。

　　发布会后续流程按部就班，但气氛已然不同。谢临的表现明显有些心不在焉，目光时不时瞟向戚柒的方向。

　　发布会结束，嘉宾移步酒会区。戚柒刚拿起一杯苏打水，谢临就径直走到了她面前，挡住了些许光线。他个子很高，靠近时带着年轻人特有的压迫力。

　　“喂。”他开口，语气依旧直接，却少了之前的火药味，“你说的那个‘好奇之种’，有点意思。”

　　戚柒抬头，笑容温婉：“谢总过奖，突发奇想而已。”

　　“别谢总谢总的，叫名字就行。”谢临有些不耐烦地挥挥手，随即目光灼灼地盯着她，“你脑子里到底还装了些什么？跟我见过的那些……人都不太一样。”

　　这直白的探究，几乎是明晃晃的兴趣。戚柒心中了然，推拉的艺术在于，既不能让他觉得轻易可得，又不能彻底拒之门外。

　　她轻轻晃动着杯中的气泡，语气带着几分姐姐般的调侃：“谢临先生，探索未知需要耐心。一下子把所有底牌都亮出来，岂不是很无趣？”

　　说完，她不等谢临反应，目光越过他，看向正朝这边走来的傅晏辞和几位商界大佬，歉然道：“抱歉，好像看到一位长辈，需要过去打个招呼。期待你的‘好奇之种’问世。”

　　她微微颔首，从容地从谢临身边走过，留下一阵淡淡的、冷静的馨香。

　　谢临站在原地，看着她走向傅晏辞几人，与他们娴熟交谈的背影，下意识地磨了磨后槽牙。他第一次在一个女人面前，产生了这种一拳打在棉花上的感觉，不甘，却又被强烈地吸引。征服欲和好奇心如同野草般疯长。

　　而戚柒在与傅晏辞短暂交谈的间隙，眼角的余光瞥见谢临那副又挫败又不肯放弃的模样，唇角微不可察地扬起。

　　很好。年少成名的小狼狗，最受不了的就是这种无法完全掌控的感觉。她成功地在他心里，种下了一颗名为“戚柒”的、亟待探索的种子。

　　酒会气氛正酣，戚柒的手机屏幕却突然亮起，一条来自未知号码的短信跳了出来，内容简短，却让她端着酒杯的手指微微一僵：

　　「戚小姐，关于你母亲的事，或许我知道的，比你以为的要多。有兴趣谈谈吗？」

　　短信末尾，没有署名。

　　戚柒脸上的笑容不变，心却猛地沉了下去。母亲的事……这是她最深的秘密和软肋。是谁？在这个时机发来这样的信息？

　　水面之下，暗流骤然变得汹涌而致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