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梦新火

那条关于母亲的匿名短信，像一根冰冷的针，刺破了戚柒连日来精心维持的从容。她迅速回复「你是谁？」，却如石沉大海。对方显然深谙心理战术，不急于亮明底牌，而是要搅乱她的心神。

　　恰在此时，一档备受瞩目的艺术访谈类综艺《匠心之旅》发出了录制邀请。嘉宾名单上，赫然写着顶流巨星沈聿的名字，而节目录制地点，正好在沈聿巡回演唱会的后台附近。戚柒几乎可以肯定，这“巧合”背后，有沈聿的手笔。那条桃花鱼，开始主动搅动水面了。

　　她按下对短信的疑虑，决定赴约。沈聿与傅晏辞的深沉、谢临的桀骜都不同，他代表着一段她试图尘封的过去，是计划中最大的变数，但也可能是揭开母亲往事的一个潜在突破口。处理他，需要更微妙的手段。

　　录制过程顺利，戚柒在镜头前侃侃而谈，将艺术知识娓娓道来，气质如兰，与主持人互动默契。她能感觉到，台下观众席一侧，一道专注而灼热的目光始终追随着她，那是已结束彩排、悄然前来旁观的沈聿。

　　节目录制结束，戚柒在工作人员引领下走向后台休息室，准备稍作整理后离开。刚推开虚掩的门，一股淡淡的、属于沈聿特有的、混合着雪松与舞台妆粉气息的味道便扑面而来。

　　他果然在里面。

　　与舞台上光芒四射的顶流偶像不同，此刻的沈聿只穿着简单的黑色T恤和破洞牛仔裤，靠在化妆台边，手里把玩着一个镶满水钻的定制麦克风。他卸了浓妆，眉眼间的疲惫和一丝不易察觉的阴郁让他看起来更具真实感，也更具攻击性。

　　“咔哒”一声，他反手锁上了休息室的门。空间瞬间变得私密而充满张力。

　　“戚柒。”他开口，声音不像台上那般华丽，带着点沙哑，直勾勾地盯着她，眼神复杂，有怨，有怒，还有更深处的、未被时间磨灭的东西。“好久不见。或者说……你终于舍得出现了？”

　　戚柒心中微叹，该来的总会来。她脸上依旧是得体而疏离的微笑，仿佛面对一个不太相熟的同行：“沈先生，好久不见。刚才在台下看到你，演出很精彩。”

　　“沈先生？”沈聿像是被这个词刺痛，猛地站直身体，几步逼近，高大的身影带来强烈的压迫感，“戚柒，这里没有镜头！你还要装到什么时候？当年一句话不说就消失得无影无踪，现在又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出现，你到底把我当什么？”

　　他的情绪显然在失控边缘，那双多情的桃花眼里翻涌着压抑多年的怒火和委屈。这是戚柒预想中的局面，她需要引导这股能量，而非被其吞噬。

　　“当年的事，我很抱歉。”戚柒没有后退，只是微微仰头看着他，语气平静，甚至带着一丝安抚的意味，但眼神清明，没有丝毫动摇，“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不得已。沈聿，我们都长大了。”

　　“不得已？”沈聿嗤笑一声，伸手想去抓她的手腕，却被戚柒不着痕迹地侧身避开。他抓了个空，手僵在半空，语气更冲，“什么不得已能让你连一句告别都没有？你知道我找了多久吗？我差点以为你……”

　　他顿住，后面的话没说出口，但那份担忧和后怕，戚柒听懂了。这让她坚硬的心房，产生了一丝极细微的裂缝。但很快，那裂缝便被理智填补。

　　“以为我死了？”戚柒接过他的话，语气甚至带上了一点极淡的、近乎残忍的调侃，“放心，我活得很好。你看，现在不是又遇见了？”

　　她这种轻描淡写、仿佛过去种种皆可一笑置之的态度，彻底激怒了沈聿。他猛地一拳砸在旁边的化妆镜上，发出“砰”的一声闷响，镜面应声出现蛛网般的裂痕，映出他扭曲的俊容和戚柒依旧平静的脸。

　　“戚柒！”他低吼，手背关节处渗出血丝，“你看着我！告诉我，当年那些算什么？那些话，那些……都是假的吗？！”

　　空气仿佛凝固。戚柒看着镜中破碎的影像和他流血的手，眼神几不可察地闪烁了一下。她知道，这是关键时刻。安抚或解释，都会让他陷入更深的纠缠，必须用更强硬的方式，将他推开，同时……在他心里埋下更深的钩子。

　　她缓缓转过身，正视着他，脸上的笑容彻底敛去，只剩下一种近乎冷酷的清醒。她抽出几张纸巾，没有递给他，而是轻轻放在了化妆台上，靠近他受伤的手边。

　　“沈聿，”她的声音很轻，却像冰锥，一字一句，敲打在沈聿心上，“过去的事，真假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现在。”

　　她顿了顿，目光扫过他因激动而泛红的眼眶，扫过他价值不菲的演出服，扫过这间象征着内娱顶流地位的休息室，最后，重新落回他脸上，带着一种评估般的冷静：

　　“你现在的确很耀眼，是万众瞩目的巨星。但是——”

　　她微微前倾，距离近得能感受到彼此的呼吸，声音带着一种致命的诱惑和绝对的疏离：

　　“你现在的高度，还不足以让我为你停留。”

　　一句话，如同定身咒。

　　沈聿所有的愤怒、委屈、质问，都僵在了脸上。他难以置信地看着戚柒，仿佛第一次真正认识她。这句话比任何尖锐的拒绝都更具杀伤力，它彻底否定了他这些年努力换来的一切成就的价值，将他的骄傲踩在脚下，同时又残忍地留下了一个虚无缥缈的“可能”——除非他达到她认可的“高度”。

　　这是一种极致的推拉，将不甘与执念的火焰，瞬间撩拨至顶点。

　　戚柒不再看他，拿起自己的手包，走向门口，解锁，拉开门。门外嘈杂的人声隐约传来，与室内的死寂形成鲜明对比。

　　在迈出门的前一刻，她脚步微顿，却没有回头，只留下一句轻飘飘的话，随风送入沈聿耳中：

　　“手，记得处理一下。顶流偶像，形象很重要。”

　　门，轻轻合上。

　　沈聿如同被抽空了力气，缓缓滑坐在地上，背靠着冰冷的墙壁。他看着自己流血的手，又看向镜中那个狼狈、愤怒却又无比迷茫的自己。戚柒最后那句话，是关心吗？不，那更像是胜利者漫不经心的怜悯。

　　“高度……不足以让你停留……”他喃喃自语，眼中熄灭的火焰再次燃烧起来，这一次，是混合着屈辱、不甘和一种近乎偏执的决绝，“戚柒，你等着看……我会达到什么样的高度！我一定会让你……”

　　一定会让她怎样？他自己也不知道。他只知道，这个女人，他这辈子都休想轻易摆脱了。

　　而走出休息室的戚柒，背对着那扇门，脸上的冷静面具才出现一丝细微的裂痕。与沈聿的重逢，勾起了太多她不愿回忆的往事。她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恢复平静。

　　手机再次震动，还是那个未知号码，这次的内容更加具体，也更具威胁性：

　　「明天下午三点，城南‘忘忧’咖啡馆。一个人来。想知道林薇女士车祸的真相，就别耍花样。」

　　林薇，正是她母亲的名字。

　　戚柒的眼神瞬间结冰。母亲的车祸……果然不是意外那么简单。这个神秘的约见，是陷阱，还是她苦苦追寻的真相终于露出了冰山一角？

　　她握紧手机，指尖因用力而微微发白。前方的路，越发迷雾重重，而她已经没有退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