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我可以追你吗？”

那句“我也是”发送出去后，夜晚便真正地安静了下来。可我的心里，却像是被投下了一颗小石子，再也无法恢复之前的平静。

第二天早上，我是被手机持续的震动吵醒的。迷蒙地抓过手机，屏幕上的名字让我的睡意瞬间跑了一半。是他。

「早，打工人起床了吗？」

时间显示是十分钟前。后面还跟着一张照片，是他办公桌的一角，桌上的咖啡还流淌着水珠。

我的心跳漏了一拍，没想到他还会联系我。这种自然而然的报备和分享，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亲近感。我揉了揉眼睛，回复：

「刚醒……你到公司好早。」

「习惯了。你呢，今天什么安排？」

从这一天起，这样的对话成了我们之间的常态。他不会信息轰炸，但总在一天的关键节点出现：早上的一句问候，午休时分享的午餐照片，下班前随口说一句“准备撤了”。他像一道温和而持续的光，不急不躁地，照进了我有些混乱和灰暗的日常生活。

我依然上班，依然会面对家里的低气压，但心里某个角落，似乎有了一个可以悄悄分享和寄托的地方。我会跟他抱怨工作的琐碎，他会发来一个摸摸头的表情；我会拍下班路上看到的漂亮晚霞给他，他会回一句“比我这边的好看”。

这种感觉很奇怪，我们甚至还没有第二次见面，却仿佛已经参与了彼此的日常。

直到几天后的一个晚上，我们聊着彼此对感情的看法。屏幕那头的他，似乎沉吟了许久，然后发来了一段话：

「其实，我加你微信，没想跟你处成好兄弟。」

我的心猛地一紧，预感到什么。

接着，第二条消息跳了出来，直接、清晰，没有任何迂回：

「就是因为想跟你谈恋爱，才问你要的联系方式。所以，我可以追你吗？」

来了。

明明心里早有预感，但当这句话真的赤裸裸地出现在屏幕上时，我还是感到一阵强烈的眩晕。生理性的喜欢在胸腔里欢呼雀跃，像涨潮的海水，瞬间淹没了理智的沙滩。

但仅仅几秒钟后，那件我引以为傲的、甚至有些固执的“理智长衫”，便沉重地压了下来。

手指悬在屏幕上方，我久久没有回复。

年龄。他二十三，我二十。三年，在人生长河里不算长，但在我此刻的认知里，却仿佛隔着一个成熟的、需要负起责任的世界。

学历。他本科毕业，稳定工作。我休学在家，前途未卜。

家境。从他的言谈和车来看，他的家庭条件也许优于我家，而我，连一个稳定和谐的家庭环境都无法提供。

巨大的差距感像冰冷的潮水般涌来，将刚才那点悸动扑灭。我害怕。害怕在他面前暴露我的幼稚和不成熟，害怕这段关系从一开始就是不平等的，害怕最终会受伤的是自己。

而且，我的计划呢？我说过要在孤独时保持清醒，要在足够好的时候再去爱。我说过要提升自己，要告诉所有人我是个特别优秀的小女孩。

如果现在点头，是不是就意味着，我向生活妥协了？我变成了那个需要依托别人才能站起来的、我自己都看不起的人？

我把他的问题截图，发到了姐妹群。

果然，朋友们的担忧立刻刷了屏。

佳佳：「太快了！就知道他目的明确！王绮，你冷静，千万别冲动！」

小吕：「他条件是不错，但正因为这样，才觉得他可能只是玩玩。你玩不起的。」

看，连我最好的朋友，都不看好我们。她们在用她们的方式保护我。

我盯着屏幕上他那句“我可以追你吗”，像一个站在十字路口的人，面前是两条截然不同的路。一条路上，是他带着笑意的眼睛和让人安心的气息，是那份我渴望已久的陪伴与温暖；另一条路上，是我自己设定的、通往“更好自己”的孤独阶梯，以及朋友们忧心忡忡的告诫。

生理性的喜欢，与愚蠢又清醒的理智，在我心里展开了激烈的拉锯战。

我不知道沉默了多久，久到手机屏幕都暗了下去。

最终，我按亮了屏幕，没有回答他的问题，而是小心翼翼地，迂回地，发送了一句我自己都觉得苍白无力的话：

「……为什么是我呢？」

我把问题抛了回去。或许，我是想从他的答案里，找到一点能让我放下所有顾虑、奋不顾身扑向他的勇气。又或许，我只是需要一点时间，来安放我内心这山呼海啸般的矛盾与挣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