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婉儿扛着那块发霉的木牌，踩着湿漉漉的青石台阶往上走。天还没大亮，山道上雾气缭绕，她一步一拖，整个人看起来无精打采，像是刚被人从被窝里拽出来似的。
“修仙果然很麻烦。”她嘀咕了一句，抬手擦了擦眼角的泪花，也不知道是睡眼惺忪还是起了什么情绪。
木牌在她肩上晃悠，边角处有些破损，露出一小块暗红色的印记，像是胎记的图案。她没怎么在意，只是把斗篷拉了拉，遮住了那块地方。
走了不知多久，终于到了山门下。林婉儿抬头看了看那高耸的宗门牌坊，上面几个金灿灿的大字写着“青云宗”三个字，阳光照下来，刺得人睁不开眼。
“来了。”她轻轻吐了口气，脚下一顿，停在了门口。
守门的两个外门弟子见她这副模样，眉头皱得死紧，其中一个忍不住开口：“你就是那个被李春娘养大的丫头？”
“嗯。”林婉儿点头，“她说让我来一趟宗门，看看能不能进来看看。”
“看看？”另一个弟子冷笑，“你以为这里是菜市场？想来就来？”
“她说……如果进了宗门，记得去后山看看那株野梨花。”林婉儿低声说完，眼神有点恍惚。
两个弟子对视一眼，都没说话。他们听说过这个女人的事，也听过她临终前留下的遗言。但修仙界向来现实，一个凡人女子说的话，能有多重要？
“进去吧。”其中一个摆了摆手，“测试台那边排队去，灵根不行就赶紧滚。”
林婉儿点点头，迈步走进宗门广场。
广场上已经聚集了不少人，有修士打扮的，也有像她一样背着包袱的新入门者。人群中央是一座巨大的测试台，阵法闪烁，金光四溢，像是在等待着谁来证明自己的天赋。
她懒洋洋地排在队伍末尾，靠在一棵树下，眯着眼打哈欠。
“呵，这种废物也敢来青云宗？”一道声音突兀响起。
林婉儿睁开眼，看到一个穿着华丽长袍的年轻人站在不远处，身后跟着几个衣着考究的弟子。他身上雷光闪烁，气势逼人，一看就知道不是普通人。
“你是谁？”她问。
“沈墨白。”那人冷哼一声，“外门第一天骄，上品雷灵根。”
“哦。”林婉儿点点头，“听说你很厉害，经常欺负新人。”
“我只欺负废物。”沈墨白嘴角一勾，“比如你。”
“那你可要失望了。”林婉儿耸耸肩，“我不打算修炼。”
“不修炼？”沈墨白挑眉，“那你来干什么？”
“完成养母的遗愿。”她轻声说。
“就为了这个？”沈墨白嗤笑，“你这种废物，连测试都过不了。”
“你要是无聊，不如去问问你的雷灵根，为什么每次看见我都跳个不停？”林婉儿看着他袖口下隐隐颤抖的手指，“是不是它也在嫌弃你？”
“你说什么？！”沈墨白脸色一变，雷光在他掌心跳跃，似乎随时会爆开。
“算了。”林婉儿摆摆手，懒得继续纠缠，“我只想快点测试完，然后找个地方躺着。”
沈墨白咬牙切齿，却终究没动手。他转身走开时，回头看了她一眼，眼神里带着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队伍缓缓前进，终于轮到林婉儿。
她走上测试台，站到阵法中央，木牌还挂在肩上，散发着淡淡的霉味。
执事长老皱眉：“把牌子放下。”
“不想。”林婉儿摇头，“这是我养母留给我的东西。”
“这是测试灵根，不是让你带纪念品。”执事长老语气不耐。
“我说了，不放。”林婉儿目光平静，却透着一股子执拗。
执事长老气笑了：“那就别怪我了。”
他一挥手，阵法启动。
金光乍现，笼罩林婉儿全身。
片刻之后，金光渐弱，露出一块微微泛红的测试石。
“下等火灵根。”执事长老冷冷宣布，“连基础修炼都困难，回去吧。”
人群中顿时响起一阵哄笑。
“果然是废物！”
“还妄想进青云宗？”
“早该滚蛋了。”
林婉儿站在原地，面无表情，仿佛听不到那些嘲笑。
她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又抬头看向远处的天空，眼神空洞。
“修仙……真有意思吗？”她喃喃自语。
“有意思。”一个声音突然从空中传来。
众人抬头，只见一道身影从天而降，衣袂翻飞，气息凌厉。
段无尘落地时，鼻血顺着嘴角流了下来，他却仿佛毫无察觉，只是死死盯着林婉儿背后——那块发霉木牌下隐约露出的一点胎记。
“九劫封灵阵……”他声音颤抖，像是看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东西。
“老头，你鼻子出血了。”林婉儿提醒。
段无尘猛地抬头，眼神中闪过一丝狂热和痛苦。
“混沌道体……竟然是混沌道体！”他低吼一声，一把抓住林婉儿的手腕。
“喂，你干嘛？”林婉儿皱眉挣扎。
“你不该来这里的……”段无尘喃喃，“你本不该出现在这里……”
“我来完成养母的遗愿。”林婉儿冷静地说，“不是来听你发疯的。”
段无尘瞳孔一缩，随即松开她的手腕，转头看向执事长老。
“她是我亲传弟子。”他语气不容置疑。
“可是……她灵根……”执事长老不敢相信。
“我说她是亲传弟子，就是亲传弟子。”段无尘冷冷打断，“谁敢质疑？”
全场寂静，没人敢说话。
林婉儿站在原地，看着这个突然认她当徒弟的老头，心里莫名生出一种不安。
她低头看了眼木牌，忽然感觉它微微发热，似乎有什么东西正在苏醒。
“怎么回事？”她心头一震。
就在这时，体内某处传来一阵撕裂般的疼痛。
像是有什么东西正在挣脱束缚，疯狂冲击着她的经脉。
她脸色骤变，身体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
段无尘察觉到她的异样，立刻伸手按住她的肩膀。
“别动。”他沉声道，“封印正在松动。”
“封印？”林婉儿不解。
段无尘没回答，而是闭上眼睛，掌心传来一股温和却霸道的力量。
“第三道封印……我亲手封的……”他喃喃，“没想到，竟是我女儿。”
林婉儿一怔：“你说什么？”
段无尘睁开眼，眼神复杂地看着她，却没有解释。
风起云涌，天地灵气开始躁动不安，整个广场仿佛都被某种无形的力量搅动。
林婉儿感受到体内那股力量越来越强，像是有什么东西即将破茧而出。
她咬紧牙关，努力压制着那股暴动的能量。
段无尘忽然松开手，退后一步，脸上浮现出一丝疲惫。
“你……”林婉儿还想问什么，却被他打断。
“回宗门再说。”他说完，转身离去。
林婉儿站在原地，望着他的背影，心中一片茫然。
她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但她知道，从这一刻起，她的生活，再也无法回到从前了。
林婉儿被段无尘按住肩膀的那一刻，她听见了骨头发出轻微的咯吱声。
不是痛，是一种说不出的怪异感，像是有人往她身体里塞了一块烧红的铁板。她皱起眉，正想甩开对方的手，却发现四周的声音突然消失了。
广场上的喧嚣、测试石的嗡鸣、甚至风掠过树梢的轻响，全都像被人一刀切断。整个世界只剩她和段无尘两个人，还有一股若有若无的震动从他掌心传来，顺着她的脊椎往上爬。
段无尘的脸色比刚才更差了，鼻血还在流，但这次他似乎完全没察觉。他的手指扣得更紧了些，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别动。”
“我不动你能不能先擦擦鼻子？”林婉儿扯了扯嘴角，“看着怪渗人的。”
段无尘没理她，而是闭上眼，眉头拧成一个死结。他的嘴唇微微颤动，像是在念什么口诀，又像是在自言自语。
林婉儿低头看了眼自己胸前的位置，那股灼热感越来越强，仿佛有什么东西正在她的胸口深处挣扎。她咬了咬牙，伸手去掰段无尘的手腕：“你到底在干什么？”
话音未落，胸口猛地一震。
一股剧烈的疼痛炸开，像是有人拿着锤子狠狠砸在她的肋骨上。她瞳孔一缩，呼吸一滞，整个人不由自主地弯下腰。
段无尘终于睁眼，眼神里透着一丝震惊和……怜惜？
他松开手，后退一步，脸上浮现出一抹疲惫。
“你……”林婉儿刚想开口，却被他打断。
“回宗门再说。”他说完，转身就走。
林婉儿站在原地，望着他的背影，心里一片茫然。
她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但她知道，从这一刻起，她的生活，再也无法回到从前了。
段无尘走出几步，忽然停下，回头看了她一眼。
“跟上。”他语气依旧冷淡，却多了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林婉儿盯着他看了几秒，最终叹了口气，拖着脚步跟了上去。
广场上的人还没从刚才那一幕中回过神来，有人低声议论，有人面面相觑，还有人偷偷打量着林婉儿的背影。
沈墨白站在不远处，脸色阴沉得可怕。他握紧拳头，雷光在他掌心跳跃，却迟迟没有爆发。
他咬了咬牙，终究没有动手。
林婉儿跟着段无尘穿过人群，走进宗门深处。
一路上没人拦他们，连守门的外门弟子也只是怔怔地看着她，像是看什么怪物似的。
段无尘一路沉默，直到两人走到一座偏僻的小院前，他才停下脚步。
“进去。”他淡淡开口。
林婉儿看了看院子，又看了眼段无尘：“这就是亲传弟子的住所？”
院子不大，破旧的木屋歪歪斜斜地立在院中，院子里杂草丛生，显然很久没人打理。
段无尘看了她一眼：“你想住哪？”
“随便。”林婉儿耸耸肩，迈步走了进去。
段无尘站在门口，看着她的背影，久久没有动。
片刻后，他抬手抹了把脸，擦掉鼻血，低声喃喃：“真像……”
屋内。
林婉儿放下肩上的木牌，揉了揉还有些发麻的肩膀。
她靠在墙边，闭上眼，感受着体内那股奇怪的波动。
刚才那阵剧痛已经消退了，但胸口仍隐隐作痛，像是有什么东西被封住了，却又不甘心地在挣扎。
她深吸一口气，睁开眼。
“老头。”她喊了一声。
段无尘走进来，站在门口，目光落在她身上。
林婉儿看着他，缓缓开口：“你到底是谁？”
段无尘沉默了几秒，才低声回答：“你的师父。”
“我是问……你是谁。”林婉儿盯着他，眼神认真，“不是问我该叫你什么。”
段无尘微微一顿，随即苦笑了一下：“你早晚都会知道。”
“那就现在告诉我。”林婉儿往前一步，“我讨厌猜来猜去。”
段无尘看着她，眼神复杂。
良久，他轻轻叹了口气：“我不是这个世界的人。”
林婉儿一愣。
“什么意思？”她皱眉。
“我来自另一个地方。”段无尘缓缓开口，“一个不属于这里的时空。”
林婉儿沉默了。
她本以为这老头只是个疯子，但现在看来，事情比她想象的要复杂得多。
“那你为什么会在这里？”她问。
段无尘没有立刻回答，而是抬头看向窗外的天空。
“因为我犯了一个错。”他低声说，“一个……我用一生都无法弥补的错。”
林婉儿看着他，忽然觉得这个疯老头，好像也没那么讨厌了。
她走到桌边坐下，拍了拍旁边的椅子：“坐吧，慢慢说。”
段无尘看了她一眼，最终还是坐了下来。
他看着她，眼神里带着几分难以掩饰的愧疚和心疼。
“你知道吗？”他轻声说，“你长得，真的很像她。”
林婉儿一怔。
“谁？”她问。
段无尘没有回答，而是伸手轻轻抚过她的脸颊。
“对不起。”他说。
林婉儿眨了眨眼，有些莫名其妙。
“你干嘛突然道歉？”她问。
段无尘收回手，垂下眼帘：“没什么。”
林婉儿看着他，心里莫名升起一股烦躁。
她不喜欢这种感觉，像是被人蒙在鼓里，却还要乖乖听着。
她站起身，走到窗边，看着外面的天空。
“老头。”她开口，“你说我来这里，是为了完成养母的遗愿。”
段无尘点头。
“可我现在觉得……”她顿了顿，声音渐渐坚定，“我来这里，不只是为了她。”
段无尘抬起头，看着她的背影。
“我想知道，我到底是谁。”林婉儿轻声说，“还有，你和我之间，到底有什么关系。”
段无尘沉默了很久，才缓缓开口：“你会后悔的。”
林婉儿笑了笑：“那就让我后悔吧。”
窗外的风轻轻吹过，掀起窗帘的一角。
阳光洒进来，照在她的脸上。
那一刻，她的眼神，前所未有的坚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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