疯砚噬川,渝州孽缘
话说景泰元年,暮春,渝州乱葬岗。
连日阴雨刚歇,腐土混着雨水的腥气弥漫四野,枯枝败叶间散落着残缺的棺木,磷火幽幽,鬼哭似的风声卷着纸钱碎屑,绕着坟茔打转,寻常人躲都来不及,却有一队黑衣人马踏着泥泞而来,马蹄踏碎残碑,动静骇人。
为首的男子身披玄色披风,墨发束得紧实,几缕湿发贴在额角,衬得脸色愈发冷白。他手指戴着一枚墨玉扳指,指尖正死死扣着一方砚台——砚台是端州老坑料,本该温润,此刻却透着刺骨的寒,砚池里凝着的不是墨,竟是暗红的血渍,正是沈砚的贴身之物。
此人便是陆川渝,渝州节度使,手握一方兵权,性子乖戾狠绝,杀伐果断,江湖人称“活阎王”,更没人知道,他对沈家那被满门抄斩的余孽沈砚,有着近乎疯魔的执念。
“挖。”
陆川渝吐出一个字,声音冷得像淬了冰。黑衣人们立刻挥起铁铲,对着一座新坟猛挖,泥土飞溅,没多久,一口薄木棺材便露了出来,棺木上的黑漆被雨水泡得脱落,透着腐朽的气息。
“将军,找到了。”
手下人话音刚落,陆川渝已跨步上前,一脚踹开棺盖。棺内铺着简陋的草席,躺着的人一身素白寿衣,正是沈砚。他双目紧闭,脸色惨白如纸,唇上毫无血色,胸口起伏微弱,竟还吊着一口气。
半年前,沈家因“通敌叛国”罪满门抄斩,沈砚被陆川渝亲手打入天牢,本该死在断头台上,却不知被谁救走,辗转流落,最后竟“死”在了这乱葬岗。
陆川渝俯身,指尖抚上沈砚冰冷的脸颊,眼底翻涌着极致的恨意与近乎病态的炽热,力道大得像是要将人捏碎:“沈砚,本尊没允许你死,你竟敢擅自闭眼?”
话音未落,本该昏迷的沈砚忽然猛地睁眼!
那双往日里温润如春水的眸子,此刻满是猩红的戾气,他猛地抬手,袖中藏着的短匕直刺陆川渝心口,动作快得惊人,带着同归于尽的狠劲:“陆川渝!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
陆川渝早有防备,侧身避开,反手扣住沈砚的手腕,力道大得几乎要捏碎他的骨头。沈砚痛得闷哼一声,另一只手抓起棺中的泥土,狠狠砸向陆川渝的脸,嘶吼道:“是你害我沈家满门!是你毁了我一切!我要杀了你!”
“杀我?”陆川渝低笑出声,笑声里带着几分疯癫,他猛地俯身,凑近沈砚耳边,温热的气息喷在他耳廓,却透着蚀骨的寒意,“沈砚,你忘了?当年你父亲将你托付给我时,是怎么说的?他要我护你一世安稳,可你呢?你偏偏要往死路上闯,非要替你那通敌的父亲翻案,非要和我作对!”
“我父亲是被冤枉的!”沈砚目眦欲裂,挣扎着想要挣脱,“是你!是你为了攀附权贵,构陷我沈家!陆川渝,你这个伪君子!”
“冤枉?”陆川渝眼底的疯癫更甚,他抬手捏住沈砚的下巴,强迫他看着自己,“那又如何?沈家挡了本尊的路,就该有覆灭的觉悟。何况……”他顿了顿,语气骤然变得缠绵又狠戾,“只有把你逼到绝境,你才会乖乖留在我身边,不是吗?”
沈砚浑身一僵,像是被这句话烫到,眼底的恨意里多了几分错愕与嫌恶:“你疯了!”
“疯了?”陆川渝低笑,指尖摩挲着沈砚的唇瓣,眼底是化不开的偏执,“从你当年在国子监,笑着递给我一块桂花糕开始,我就疯了。沈砚,我得不到的,别人也别想得到,哪怕毁了你,我也要把你留在身边。”
就在此时,远处忽然传来马蹄声,伴着一声厉喝:“陆川渝!放开子砚!”
陆川渝脸色一沉,抬头望去,只见一队青衣人马疾驰而来,为首的正是江湖上赫赫有名的“清风剑”苏慕,也是当年暗中救走沈砚的人。
“碍事的东西。”陆川渝冷哼一声,反手将沈砚打晕,扛在肩上,翻身上马,玄色披风在风中翻飞,“撤!”
黑衣人们立刻护着陆川渝,策马狂奔,马蹄踏过泥泞,溅起阵阵泥水。苏慕见状,怒喝一声:“追!绝不能让子砚落入他手中!”
两拨人马在乱葬岗上展开追逐,风声呼啸,马蹄声震耳,棺木孤零零地躺在原地,砚台从棺中滑落,滚落在泥泞里,砚池里的血渍被雨水冲刷,渐渐晕开,像是一道无解的孽缘,缠上了这对不死不休的死敌。
夕阳西下,残阳如血,映着追逐的身影,也映着那方染血的砚台。谁也不知,这场始于年少的疯魔执念,终将以何种方式收场,只知这渝州的天,怕是要彻底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