梧桐花落尽，庭院里添了几分萧瑟。陆川渝的伤势日渐痊愈。
手臂上的绷带拆去大半，只余下一道浅浅的疤痕，像条淡色的印记，刻在皮肉上，也刻进了沈砚的心底。
这些时日，两人的相处愈发微妙。沈砚不再如从前那般剑拔弩张。
虽依旧言语冷淡，却会主动为陆川渝准备伤药，会在他处理军务至深夜时，默默端上一杯温热的清茶。
而陆川渝，也收敛了大半的偏执，更多时候，只是静静看着沈砚，眼底的温柔几乎要溢出来，像藏着一汪深不见底的春水。
这日午后，沈砚闲来无事，在庭院的书房里翻找旧书。
这间书房原是陆川渝处理公务的地方，后来特意留给他打发时间，里面摆满了各类典籍，不乏一些孤本善册。
他指尖拂过书架上的书籍，目光忽然被一本陈旧的账簿吸引。
那账簿藏在书架最深处，封面已经泛黄，边角磨损严重，像是有些年头了。沈砚心生好奇，伸手将账簿抽了出来。
翻开第一页，上面记录的是多年前的粮草收支明细，落款处的印章，竟是当年沈家布庄的印记。
沈砚的心头猛地一跳，指尖开始颤抖，一页页仔细翻看下去。
账簿上的记录极为详细，不仅有粮草的进出数目，还有一些隐晦的标注，诸如“送往西北军营”“转交李将军”等字样。
而最后几页，却被人刻意撕去，只留下参差不齐的纸边，像是被人销毁了关键内容。
沈家世代经商，虽也曾与官府有过往来，却从未涉足军务粮草之事。
这本账簿，为何会出现在陆川渝的书房里？那些送往西北军营的粮草，又与沈家有何关系？
更让沈砚心惊的是，账簿上记录的最后日期，恰好是沈家灭门的前一个月。
一个可怕的念头在他脑海中滋生——当年沈家灭门，或许并非仅仅因为陆川渝的报复，背后还藏着更深的隐情，甚至可能与朝堂纷争、军务机密有关。
“在看什么？”
陆川渝的声音突然从门口传来，带着几分慵懒的笑意。
沈砚猛地回过神，慌忙将账簿合起，藏在身后，眼底闪过一丝慌乱与警惕。
陆川渝缓步走进书房，目光落在他身后，嘴角的笑意淡了几分：“藏什么呢？”
“没什么。”沈砚的声音有些发紧，下意识地后退一步，想要避开他的目光。
可陆川渝早已看穿了他的小动作，上前一步，伸手便要去拿他藏在身后的账簿：“让我看看。”
“不行！”沈砚厉声拒绝，将账簿攥得更紧，眼底重新聚起寒霜，
“陆川渝，这是你的书房，为何会有沈家的账簿？当年沈家灭门，到底还有多少事是你瞒着我的？”
一连串的质问，带着压抑的怒火与不安。
他迫切地想要知道真相，却又害怕真相会让他更加痛苦，害怕自己心中刚刚滋生的情愫，会被残酷的真相彻底碾碎。
陆川渝的动作顿住，看着沈砚眼底的慌乱与愤怒，眼底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有无奈，有愧疚，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慌乱。
他沉默了片刻，缓缓收回手，声音低沉：“这本账簿，是当年抄家时，我特意留下来的。”
“留下来做什么？”
沈砚追问，语气带着一丝颤抖
，“上面记录的粮草往来，到底是怎么回事？沈家从未涉足军务，为何会与西北军营有牵扯？”
陆川渝没有立刻回答，只是走到窗边，看着院外萧瑟的景象，背影带着几分落寞。
过了许久，他才缓缓开口，声音里带着一丝沉重：“当年，朝中有人借沈家经商之便，暗中挪用军饷，囤积粮草，意图谋反。沈家被卷入其中，却毫不知情。”
沈砚浑身一震，难以置信地看着他：“你说什么？”
“我说，沈家是被冤枉的。”
陆川渝转过身，目光灼灼地看着他，眼底满是愧疚。
“当年我奉命查抄沈家，接到的命令是‘沈家通敌叛国’，
可事后我才发现，这不过是朝中奸佞的阴谋，他们借我的手，除掉了沈家这个眼中钉，顺便掩盖挪用军饷的罪证。”
这番话，像惊雷般炸在沈砚的心上，让他瞬间愣在原地。
他一直以为，沈家灭门是陆川渝一手造成的，是他为了权势，为了报复，才对沈家痛下杀手。
可如今，陆川渝却告诉他，沈家是被冤枉的，而他，不过是别人手中的一把刀。
“你骗我！”
沈砚厉声嘶吼，眼底满是血丝。
“若真是如此，你为何不早说？为何要眼睁睁看着沈家满门被灭？为何还要囚禁我？”
他无法相信，也不愿相信。如果这一切都是真的，那么他这几年的仇恨，他的痛苦，他的挣扎，都成了一个天大的笑话。
陆川渝看着他崩溃的模样，心如刀绞，上前一步，想要握住他的手，却被沈砚猛地推开。
“我不能说。”
陆川渝的声音带着一丝哽咽。
“当年奸佞势力庞大，我若贸然翻案，不仅救不了沈家，反而会引火烧身，甚至让你也陷入危险。我只能先将你护在身边，等时机成熟，再为沈家平反。”
“护在身边？”
沈砚嗤笑一声，眼底满是嘲讽与痛苦。
“用囚禁的方式？用威胁的手段？陆川渝，你可知，我恨了你多少年？我多少次想过要杀了你，为沈家报仇！”
“我知道。”
陆川渝的声音低沉而沙哑，“所以我任由你恨，任由你怨，只要你能活着，只要我能护着你，哪怕被你当成仇人，我也心甘情愿。”
他的目光深情而执着，像一团燃烧的火焰，想要温暖沈砚冰冷的心底。
沈砚看着他，眼底的愤怒渐渐褪去，取而代之的是无尽的迷茫与痛苦。
真相像一把双刃剑，既劈开了他仇恨的枷锁，也让他陷入了更深的困境。
如果沈家是被冤枉的，那么他该恨谁？恨那些幕后黑手？
还是继续恨陆川渝这个“刽子手”？而他对陆川渝的心动，又该如何安放？
“当年的事，我会查清楚，一定会为沈家平反昭雪。”
陆川渝看着他，语气坚定，“沈砚，给我一个机会，也给你自己一个机会，好不好？”
沈砚没有回答，只是猛地转身，冲出了书房。
他需要时间，需要冷静，来消化这个残酷而荒唐的真相，来面对自己混乱不堪的内心。
书房外，秋风萧瑟，卷起地上的落叶，像是在诉说着无尽的悲凉。
沈砚靠在墙上，泪水不受控制地滑落，心底的恨意与爱意，真相与谎言，交织在一起，形成一张巨大的网，将他牢牢困住，让他窒息。
“原来，我恨错了人。”
沈砚低声呢喃，语气里满是绝望与无助。
“可这份恨，早已刻进骨髓，这份爱，又该如何收场？”
远处的天际，乌云密布，像是预示着一场更大的风暴，即将来临。
而沈砚与陆川渝的命运，也在这场真相的揭露中，再次驶向了未知的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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