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腥味尚未散尽，庭院里的梧桐花瓣被夜风卷着，落在窗台上，沾了些许暗红的血渍，像极了沈砚此刻的心境——一半是恨的凛冽，一半是情的灼烫。
卧房内，烛火摇曳，映着陆川渝苍白的脸庞。他手臂上的伤口刚包扎妥当，麻药渐退的痛感让他额角渗出细密的冷汗，却依旧固执地睁着眼，目光黏在沈砚的背影上，不肯移开。
沈砚站在窗边，背对着他，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窗棂上的雕花，耳畔是陆川渝压抑的轻哼声。那声音不重，却像针一样，轻轻扎在他心上，让他莫名地烦躁，又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担忧。
“既然痛，便哼出来，装什么硬汉。”沈砚的声音冷硬，听不出情绪，却比往日少了几分尖锐的敌意。
陆川渝闻言，低笑一声，声音带着几分虚弱，却依旧藏着狡黠：“我若哼了，沈公子会心疼？”
沈砚脊背一僵，猛地转过身，眼底闪过一丝慌乱，随即被戾气覆盖：“陆川渝，你少自作多情！我巴不得你痛死，也好为沈家满门报仇！”
话虽狠绝，他的目光却不由自主地落在陆川渝渗血的绷带处，喉结不自觉地滚动了一下。
陆川渝看得真切，眼底闪过一抹得逞的笑意，面上却依旧是那副虚弱的模样：“是吗？可方才在庭院里，是谁握着短刀，替我提醒刺客的方位？是谁在我险些摔倒时，伸手扶住了我？”
一连串的反问，像重锤般砸在沈砚心上，让他瞬间哑口无言。那些下意识的举动，是他不愿承认的在意，如今被陆川渝当众点破，只觉得脸颊发烫，又羞又恼。
“我只是不想欠你人情！”沈砚咬牙反驳，语气却没了往日的底气，“你若死了，谁来还沈家的血债？我若受了伤，岂不是遂了那些刺客的意？”
这番辩解，牵强得连他自己都觉得心虚。
陆川渝没有戳破，只是定定地看着他，目光深邃，像蕴藏着无尽的漩涡：“不管沈公子是何用意，今日你护了我，这份情，我记下了。”他顿了顿，声音放得极柔，“日后，我定加倍还你。”
“谁要你的偿还！”沈砚别过脸，不去看他那双仿佛能看透人心的眼睛，“我只盼着你早日康复，好放我离开。”
“离开？”陆川渝的声音陡然冷了几分，眼底的温柔褪去，换上熟悉的偏执，“沈砚，我说过，你这辈子都别想离开我。除非我死。”
这话带着不容置喙的霸道，却又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惶恐，像怕极了失去的孩子，只能用极端的方式将人捆绑在身边。
沈砚心头一震，抬眼看向他，竟从他眼底看到了一丝脆弱。这个手握重兵、杀伐果断的节度使，在提及“离开”二字时，竟会流露出这样的情绪，让他一时有些恍惚。
“你究竟想怎样？”沈砚的声音软了几分，带着一丝疲惫，“囚禁我，威胁我，如今又拼死护我，陆川渝，你到底把我当成什么？”
是仇人，是禁脔，还是……藏在心底的执念？
陆川渝看着他眼底的迷茫与挣扎，喉结滚动了一下，想说什么，最终却只是低声道：“把你当成……我此生唯一的牵挂。”
这句话，轻得像叹息，却带着千钧之力，砸在沈砚的心上，让他浑身一僵。他从未想过，陆川渝会说出这样的话，那些深埋在偏执与占有欲之下的真心，此刻赤裸裸地摆在他面前，让他无所适从。
烛火噼啪作响，映照著两人沉默的身影。沈砚的心跳越来越快，那些被他强行压制的情愫，在这一刻疯狂滋生，几乎要冲破理智的防线。
他知道，自己不该动摇，不该对仇人动心，可陆川渝的真心，像一束光，照亮了他黑暗的囚笼，也照亮了他冰封的心底。
“牵挂？”沈砚嗤笑一声，眼底却没有半分笑意，只有无尽的自嘲，“陆川渝，你的牵挂，太沉重，我受不起。更何况，这份牵挂的背后，是沈家满门的白骨，是我无法磨灭的血海深仇。”
“我知道。”陆川渝的声音低沉而沙哑，“我不求你立刻原谅，只求你给我一个机会，一个赎罪的机会。”
沈砚没有回答，只是转身重新看向窗外。夜色渐深，月光透过窗棂，洒在地上，形成一片清冷的光晕。他握紧拳头，掌心的伤口再次隐隐作痛，提醒着他过往的仇恨。
可心底的那丝悸动，却像藤蔓般，紧紧缠绕着他，让他无法挣脱。
接下来的几日，沈砚虽依旧对陆川渝冷言冷语，却默认了照顾他的职责。每日清晨，他会亲自端来汤药，看着陆川渝喝下；午后，会坐在床边，为他读几页《孙子兵法》，声音清冷，却不再刻意避讳。
陆川渝乐得享受这份难得的温情，偶尔会故意装作伤口疼痛，引得沈砚蹙眉担忧，眼底的笑意藏都藏不住。沈砚渐渐察觉他的伎俩，却没有戳破，只是在他“装痛”时，会加重几分换药的力道，看着他痛得龇牙咧嘴，眼底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
这日，沈砚正为陆川渝擦拭手臂，忽然察觉到他的目光一直落在自己脸上，灼热得让他有些不自在。
“看什么？”沈砚头也不抬，语气生硬。
“看你。”陆川渝的声音带着笑意，“看我的沈公子，如何从一身戾气的仇人，变成温柔的照料者。”
沈砚的手一顿，随即猛地收回，眼底闪过一丝恼羞：“谁是你的沈公子！陆川渝，你少得寸进尺！”
“不是我的，是谁的？”陆川渝挑眉，眼底满是霸道的占有欲，“沈砚，从年少时在国子监的槐树下遇见你开始，你就注定是我的人。哪怕隔着血海深仇，哪怕你恨我入骨，这一点，永远不会改变。”
他的声音笃定而深情，像一句跨越时光的誓言，让沈砚的心跳骤然漏了一拍。年少时的回忆再次涌上心头，槐树下的少年，眉眼明朗，笑意清浅，与眼前这个偏执霸道的男人渐渐重叠，让他分不清，自己恨的是如今的陆川渝，还是那段被血与恨玷污的过往。
“年少时的事，早已过去了。”沈砚避开他的目光，声音低沉，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如今的你，不是当年的少年郎，我也不是当年的沈砚。”
“可我对你的心，从未变过。”陆川渝伸手，轻轻握住沈砚的手腕，掌心的温度透过肌肤传来，烫得沈砚想要挣脱，却被他牢牢按住。
“沈砚，”陆川渝的目光灼灼，像是要望进他的心底，“恨我也好，怨我也罢，别推开我，好不好？”
沈砚看着他眼底的深情与偏执，感受着掌心的温度，心底的防线轰然倒塌。他知道，自己终究还是败了，败给了陆川渝的真心，也败给了自己日渐滋生的情愫。
他没有说话，只是轻轻挣开陆川渝的手，转身走向门口，背影有些狼狈。走到门口时，他停下脚步，声音轻得像叹息：“汤药凉了，我去重新热一碗。”
陆川渝看着他的背影，眼底闪过一抹得逞的笑意，随即化为深深的温柔。他知道，沈砚的心防，已经在不知不觉中，裂开了一道足以容纳他的缝隙。
而沈砚走出卧房，靠在走廊的柱子上，感受着自己狂跳的心脏，眼底满是复杂。他终究还是对仇人动了心，这份感情，是对沈家满门的背叛，却也是他无法抗拒的宿命。
“恨是真的，心动也是真的。”沈砚低声呢喃，语气里满是无奈与挣扎，“陆川渝，你到底要我怎样？”
夜风拂过，带着梧桐花的残香，像是在无声地回应。这场始于仇恨的纠缠，终究在腹黑的算计与真心的浇灌下，让两颗倔强的灵魂，渐渐靠拢，再也无法分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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