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汗浸透了睡衣,黏在脊背上像层湿纸。他猛地坐起身,台灯的光晕里,手腕上的表针正卡在凌晨三点十七分——和过去二十六次惊醒的时间分毫不差。
喉咙发紧,他摸过床头柜的水杯,指尖却在触到杯壁时顿住。杯口映出的瞳孔里,还残留着梦里那抹刺目的红。
第十二次回眸。
穿月白旗袍的女人就站在雕花窗前,雾从她半开的袖口漫出来,缠上鬓边那支银簪。玛瑙坠子在昏暗里亮得诡异,像滴悬而未落的血。她缓缓转过头,眉峰画得极细,眼尾扫过鬓角时,忽然朝他弯了弯嘴角。
然后,脖颈以一个违背骨骼常理的角度折了下去。
黑发散开来,遮住了脸,只露出旗袍领口那圈精致的盘扣,第三颗扣子松了线,晃悠悠垂着,像只吊着的眼珠。
张砚秋灌了半杯水,冰凉的液体滑过喉咙,却压不住那股泛上来的腥甜。他掀开被子下床,赤脚踩在地板上,凉意顺着脚底爬上来,才勉强确认自己真的醒了。
书房的灯亮着。昨晚整理外婆遗物时太困,趴在书桌前睡着了。摊开的旧相册上,外婆年轻时的照片被晨光镀了层金边,穿的也是月白旗袍,襟上绣着枝将开未开的玉兰。
手指拂过照片边缘,忽然摸到点凸起。他翻过相册,封底内侧贴着张泛黄的戏票,民国二十六年的,昆曲《游园惊梦》,边角处用铅笔写着个“薇”字。
心脏猛地一缩。
沈玉薇。梦里女人的名字,外婆日记里反复出现的名字。
张砚秋捏着戏票站起身,目光扫过书桌角落的木盒。那是今早从古董市场淘来的,里面只躺着支银簪——和梦里女人鬓边那支,一模一样。
簪头的玛瑙在晨光里流转,像有血在里面缓缓动。他鬼使神差地拿起银簪,指尖刚触到冰凉的簪身,窗外突然卷起一阵风,将未关的书页吹得哗哗作响。
其中一页,外婆的字迹被风掀起:
“第十二次了,她总在等。”
张砚秋猛地转头看向窗户。
玻璃上,不知何时蒙上了层薄薄的雾。雾里隐约映出个穿旗袍的影子,正对着他,缓缓抬起了头。
这一次,是第十三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