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务完成。情感波动值:100%。任务完成度:100%。开始剥离宿主意识……3…2…】
系统的提示音,冰冷、机械,不带一丝人类的情感,如同最终审判的倒计时,在谢无妄一片空白、只剩下漫天血色与萧渡坠落时那破碎笑容的脑海中回响。
剥离意识……回家……
他曾无数次幻想过这一刻。幻想过摆脱这无休止的演戏,幻想过那唾手可得的亿万奖金,幻想过回归他熟悉又陌生的正常生活。
可当这一刻真正来临,当那冰冷的倒数如同丧钟般敲响时,他感受到的,却不是解脱,不是喜悦,而是比陨神崖的寒风更刺骨、比那没入萧渡心口的匕首更尖锐的、毁灭性的剧痛!
“不——!!!”
那声撕心裂肺的尖叫仿佛抽干了他肺里所有的空气,也抽走了他灵魂中最后一点名为“理智”的东西。他看不到眼前瑰丽而致命的极光,感觉不到刮骨的风雪,甚至感觉不到脸上那正在迅速冰冷凝固的、属于萧渡的鲜血。
他的整个世界,都在萧渡向后倾倒、坠入那片七彩深渊的瞬间,轰然崩塌,化为齑粉!
回家?
回哪个家?
那个没有萧渡的世界,还能称之为家吗?
那个他用萧渡的命换来的“归途”,通往的,不过是另一座永恒的地狱!
【……1。剥离程序启动。】
一股强大的、无法抗拒的抽离感猛地攫住了他!仿佛有一只无形的大手,正粗暴地将他的灵魂从这具躯壳里硬生生拽出去!周遭的景象开始变得模糊、扭曲,陨神崖、风雪、极光……一切都像是在融化的蜡像,即将消散。
不!他不能走!
他还没有……还没有抓住他!还没有问清楚他为什么那么傻!还没有告诉他……告诉他……
告诉他什么?
谢无妄不知道。他只知道,他不能就这样离开!不能把萧渡一个人丢在这冰冷的、吞噬一切的深渊里!不能让他孤零零地承受那“陨星”匕首带来的、永恒的寂灭!
“萧渡——!!!”
他用尽灵魂最后的力量,发出一声泣血般的呐喊,抗拒着那强大的抽离感,朝着崖边,朝着萧渡消失的方向,用尽全力扑了过去!
系统冰冷的警告音变得尖锐而急促:【警告!检测到宿主意识强烈抗拒!程序受到干扰!警告……】
谢无妄充耳不闻。他的眼中,只有那片越来越近的、翻涌着七彩光芒的深渊入口。寒风将他身上那件还带着萧渡气息的玄色大氅吹得猎作响,像是最后的挽留,又像是无情的嘲讽。
在身体冲出崖边、即将坠落的瞬间,他回头,最后望了一眼那片正在崩塌消散的、属于这个世界的景象。
没有留恋,没有不舍。
只有一片死寂的、与深渊同色的绝望。
然后,他闭上了眼,任由地心引力将他吞噬,朝着那片萧渡消失的黑暗,义无反顾地,坠落下去。
抽离感与下坠感同时作用在他的灵魂与肉体上,带来一种被生生撕裂的、无法形容的痛苦。系统的警告音和倒计时在极致的混乱中变得断断续续,最终被呼啸的风声和灵魂崩碎的哀鸣彻底淹没。
他好像……听到了什么东西碎裂的声音。
是系统吗?
还是……他自己的心?
意识,最终沉入了一片无边无际的、冰冷的黑暗。
没有光,没有声音,没有时间的概念。
他像是在一片虚无的海洋中漂浮,又像是被冻结在万载玄冰之中。
唯一清晰的,是胸口那窒息般的、仿佛永远无法愈合的剧痛,和脑海中反复回放的、萧渡将匕首刺入自己心口时,那破碎而温柔的、最后的笑容。
“如你所愿。”
“别哭……”
……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是一瞬,也许是永恒。
一丝微弱的光亮,刺破了沉重的黑暗。
谢无妄艰难地、挣扎着,掀开了仿佛重若千斤的眼皮。
模糊的视线逐渐聚焦。
映入眼帘的,不是预想中医院的纯白天花板,也不是他那间狭小出租屋熟悉的霉斑。
而是……熟悉的、雕刻着繁复晦涩符文的、冰冷的黑色穹顶。
身下,是坚硬的、硌人的床榻,铺着粗糙的、带着淡淡霉味的布料。
空气里,弥漫着古老的尘埃气息,混合着那种若有似无的、像是檀香又像是药草的冷香。
这里……
谢无妄猛地坐起身!剧烈的动作牵动了不知名的伤口,带来一阵钻心的疼痛,但他浑然未觉。
他环顾四周。
昏暗的光线,缺角的木柜,石壁上那扇透进灰蒙蒙天光的小窗……
这里是他最初醒来时的那间……石室?
怎么可能?!
他不是应该……回家了吗?他不是……跳下了陨神崖吗?萧渡他……
萧渡!
这个名字像一把烧红的匕首,狠狠刺入他的心脏,痛得他瞬间蜷缩起来,大口大口地喘息,却依旧无法缓解那灭顶的窒息感。
为什么……为什么他会回到这里?
系统呢?
他尝试着在脑海中呼唤系统,回应他的,却只有一片死寂。
那个如同附骨之疽、伴随了他整个任务过程的冰冷机械音,消失了。
彻底地消失了。
连同那所谓的“剥离程序”,一起,无影无踪。
巨大的茫然与更深的恐惧,如同潮水般将他淹没。他挣扎着下床,脚步虚浮地走到门边,用力推了推。
沉重的石门,纹丝不动。
和最初一样,他被锁住了。
一切,仿佛又回到了原点。
可他知道,不一样了。
一切都不同了。
他不再是那个一心只想完成任务、回家的穿越者谢无妄。
他的手上,沾满了萧渡温热的鲜血。他的灵魂,遗落在了那片风雪呼啸、极光诡艳的陨神崖。他的心,随着那道坠落的玄色身影,一起沉入了无底深渊。
他回来了。
以一种他从未预料的方式,回到了这个囚笼。
可那个将他送入囚笼,又曾将他带出囚笼,最终被他亲手推向毁灭的人,却……再也回不来了。
谢无妄背靠着冰冷的石门,缓缓滑坐到地上,将脸深深埋入膝盖。
没有眼泪。
极致的痛苦,早已榨干了他所有的水分。
他只是蜷缩在那里,像一具被抽走了所有生机的空壳。
归途?
他哪里还有归途。
从他跳下陨神崖的那一刻起,或者说,从更早……从他不知不觉将真心沦陷的那一刻起,他的归途,便已断绝。
余生,只剩无边炼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