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十点,谢家老宅很安静,只有海浪声。
房子在山腰上,靠着海。风吹着浪,一下一下打在石头上。白墙灰瓦,院子里有几棵棕榈树,影子斜在走廊上。
江映雪在画室里,光着脚踩在地上。她穿着米白色的针织裙,黑发用一条旧蓝丝带绑着,头发垂到腰间。脖子上的海蓝宝石项链是谢廷川送的,她一直戴着,从没摘下来过。
她是养女,二十二岁,名义上是谢家小姐,其实什么也不能自己做主。去哪里,见什么人,穿什么衣服,都是谢廷川决定的。她不争,也不问,只画画。
她正在画一幅画,快完成了,名字叫《孤岛》。画的是大海,中间有一座小岛,孤零零的,没人靠近。这是她最近常画的内容,她也不知道为什么,就是想画。
她正调最后一笔蓝色,门开了。
谢廷川走进来,没有敲门。他三十一岁,是谢氏集团的总裁,外人都说他冷酷果断,可对她总是很轻声细语。他端着一杯热牛奶,放在小桌子上面。手收回来的时候,碰到了她的手背。
她立刻把手缩了回去,低头整理画笔。
他身上有股雪松的味道,清清爽爽的。她闻到了,但没有抬头。
他在她身后站了一会儿,说:“又画海?”
她点点头。
“你总是一个人待在这里。”
说完他就走了,关门轻轻的,但她听见了。那声音像锁门一样。
她不动,也不说话,只看着那杯牛奶。热气一圈一圈飘上来,慢慢没了。
过了很久,她才重新拿起笔。
可心已经乱了。
她总觉得他还在这栋房子里。
半夜,她披了件外套,光着脚走出画室。走廊很暗,只有几盏壁灯亮着。她走到庭院门口,听到外面有声音。
像是布料和金属摩擦的声音。
她躲在柱子后面看过去。
谢廷川坐在石凳上,手里拿着一把银色的小刀。不大,像医生用的那种,他正用软布慢慢擦着。月光照在他脸上,侧脸很硬,眼神空空的,不像平时那个冷静的人。
她屏住呼吸。
那把刀她见过一次,从他西装口袋露出一点。他说是防身用的。
一个做生意的人,为什么要带手术刀?
她没问,也不敢问。
她回到画室,心跳很快。
她拿起画笔,用力涂蓝色和白色。她想让自己忙起来,不想他,也不想那把刀。
越画越停不下来。
时间好像没了,他也变得模糊,连那把刀也远了。只剩下颜色、笔触、呼吸。她进入那种状态——只要画画,她就安心,不用想别的,只要动笔就行。
最后一笔画完,画好了。
孤岛还在,海还是翻滚的,没人来,也没人走。
她看着画,忽然明白了。
这画不是海。
是她自己。
谢廷川呢?他是给她牛奶的人,也是夜里擦刀的人。他给她安稳的生活,也让她不能自由。他让她依靠,也让她害怕。
她分不清,他是保护她,还是困住她。
她坐在画前面,没睡觉。
风从窗户缝吹进来,撩起她的蓝丝带,扫过小桌上的半盒草莓硬糖。
门关着,屋里没人走动。
谢廷川已经回房了,那把银刀也收进了袖子里。
没人知道那把刀出现过,也没人知道他为什么带着它。
江映雪不知道他的过去,但她明白了一件事。
她不能再这样过下去。
她要离开。
不是现在,但一定会走。
她不能一辈子活在别人定的规矩里,连心里想什么都被人看穿。
她看着还没干的画,轻轻说了一句,声音很小。
“我想自由。”
没人听见。
第二天不会有人知道她说过这句话。
谢廷川还会送牛奶,还会站在她身后看画。
岑婉还没来,顾明川还没接近,江衍也还没行动。
但现在,种子已经种下了。
她是画家,也是被困住的人。
而他,是她唯一的出路,也是她最大的牢笼。
画室的灯还亮着。
她没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