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映雪坐在画室的地板上,帆布包放在腿边。包里只剩几张纸角露出来,她一样样往外拿。婚纱图的复印件边角已经发黑,谢廷川的戒指只剩一小块银片,还有一张合影,边缘被火烧过,画面模糊。
她把东西摆在地板上,手指碰到蓝丝带。这根旧丝带一直缠在手腕上,她没换过。现在摸着,发现打结的地方有点硬。
她拿起一支细头画笔,轻轻挑开丝带的结。里面藏着一个小芯片。她看了几秒,站起来走到书桌前,打开笔记本电脑。
插上芯片后,屏幕跳出一个加密文件夹,名字是“Daily_Evaluation_XTQ”。她输入自己的生日,文件夹打开了。
里面全是文档,按日期排列。每一份标题都写着“谢廷川精神状态评估报告”,时间从三年前开始,到现在都有。医生的名字她不认识,但医院是谢家合作的机构。
她点开最近的一份。报告说:患者长期处于紧张状态,必须依靠特定的人来稳定情绪;每天需要确认那个人的安全信息;出现了幻听,内容多是童年的回忆;建议加强监控和干预。
江映雪关掉文档,点进视频文件夹。最后一个视频的时间是三天前。
画面很暗,谢廷川坐在书房里,穿着黑色睡袍,眼睛下面有很深的黑影。他对着镜头说话,声音很轻:“今天她扔掉了戒指……但我还在等。等她画完第1001幅海。她说那是‘自由之海’,可我知道,只有她完成那一幅,我才敢让自己彻底疯一次。”
镜头慢慢移开,扫过书桌。桌面上整整齐齐放着一叠蓝丝带,数了数,正好999条。和她头上戴的那条一模一样。
视频结束。房间里很安静。
江映雪站起来,走向墙边。两幅海浪画并排挂着,编号分别是#998和#999。她记得昨天刚画完#999,颜料还没干。原来不是她在记录时间,是他用她的画在计数。
她低头看着手里的蓝丝带,布料已经被拆开,芯片取出来了,只剩下空壳。这东西跟着她多少年?每次画画时扎头发用,下雨天湿了也不摘,睡觉前才解开。她一直以为这只是习惯,其实是线索。
电脑还亮着,屏幕上停着那份报告的封面。她忽然想起什么,翻到最早的一份记录。
那天是她刚被接进谢家的日子。报告写着:患者拒绝吃饭,不说话,一直紧紧抓着一根蓝丝带(来源不明)。观察发现,这是她唯一愿意接触的东西。建议保留,并复制同款作为备用控制手段。
她的手指停住了。
原来从一开始就没有偶然。蓝丝带不是她选的,是他们给的。连她以为的安全感,都是安排好的。
她转身走回画架前,拿起颜料盒。挤了一点深蓝色在调色盘上,蘸了笔,在空白画布右下角写下数字:#1000。
笔尖悬在画布上,没有落下。
她又回头看那根拆开的蓝丝带。布料内层有点发灰,像是洗了很多次。她记得第一次戴它的时候,是在医院醒来后。谢廷川站在床边,手里拿着这根带子,说:“你一直抓着它,我不敢拿走。”
现在想明白了,他说的是真话。但她不是靠它求救,而是把它当成证据。
窗外天亮了,阳光照进来,落在画布上。她没动,手里的笔也没放下。
电脑屏幕自动黑了,又跳回登录界面。用户名栏还留着她的名字,光标一闪一闪。
她走过去,拔出芯片,放进裤子口袋。合上电脑,坐回画板前。
笔尖终于落下去,第一道线条画出了海面的轮廓。
她画得很慢,每一笔都很用力。画到一半时,停下来换了颜料。这次加了点白,蓝色变浅了一些。
画了两个小时,她站起来活动肩膀。目光扫过墙面,停在#999那幅画上。和现在的#1000比,之前的颜色太沉了,像压着什么东西。
她回到书桌前,打开抽屉,翻出一本旧速写本。翻开最后一页,是她小时候画的火场草图。那时候她不会用线条,只涂了一大片黑红色。
但现在她看懂了。那不只是火灾现场。画面角落有个小男孩,抱着一个小女孩跑出来。男孩的手臂在流血,女孩脖子上系着一根蓝丝带。
她盯着看了很久,把速写本合上,塞进抽屉最里面。
再回到画布前时,她换了支更宽的笔。新画的海浪有了方向,不再乱翻,而是朝着一个地方推进。
她不知道第1001幅会是什么样子,也不知道谢廷川说的“彻底疯一次”是什么意思。但她知道,从今天起,她的画不再是为了谁的清醒而画。
笔尖划过画布,发出沙沙的声音。
外面传来脚步声,越来越近。她没回头,继续画。
门开了。谢廷川站在门口,脸色比视频里好一点,眼神还是沉的。他穿着病号服,应该是刚出院。
他看见她在画画,没说话,慢慢走近。
江映雪停下笔,转头看他。
“你都知道了?”他问。
她点头。
他伸手想碰她的脸,她侧身躲开。他的手停在半空,最后收了回去。
“那你还要画下去吗?”他声音很低。
她看着画布上的海,说:“我已经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