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走出医院大门,风很大。帆布包在肩上很沉,里面装着江衍的信、谢廷川的戒指、银画笔,还有那张婚纱图的复印件。天还没亮,码头安静得只能听见海浪拍打水泥柱的声音。
船员等在渡口。小艇已经发动,引擎低响。她没说话,提包上了甲板。几分钟后,担架被抬上来,谢廷川躺在上面,身上盖着薄毯,脸色发青,呼吸微弱。他的手露在外面,指尖冰凉。
她蹲下,握住那只手。“我们走。”她说,“去看日出。”
他眼睛动了一下,没力气抬头,但手指轻轻回握了她一下。她点头,起身走到栏杆边,把帆布包放在脚边。
船离岸时,雾还浓。海面灰白一片,远处什么也看不清。她站在谢廷川旁边,看着他慢慢坐起来。船员扶住轮椅,她接过控制杆,推着他靠近船头。
“你还记得小时候的事吗?”她突然开口,“你说过,第一次见我,是在火场外面。你把我抱出来,说这人必须活着。”
谢廷川没回答,只是盯着前方。
“江衍也说了同样的话。他说那天他没能拉住我,所以这些年一直在找补。”
她低头看他手背上的针眼,轻轻摸了下。“你们都想替我决定怎么活。可我现在想自己试试。”
太阳开始冒头的时候,天边裂开一道橙红。海水从灰变金,一层层铺开。她解开背包,拿出那封信和戒指,放在膝盖上。
“我想让你们都看看这个。”她轻声说。
她先牵起谢廷川的手,放到自己左手腕上。“你以前总说,听心跳才能安心。现在你听,它一直都在。”
他的手指颤了下,慢慢贴紧她的脉搏。
然后她右手拿起遗书,压在胸口。“哥,你也在这儿。”她声音低下去,“我知道你恨,也知道你后悔。但我不能一直背着它走路了。”
她把谢廷川的手慢慢抬起来,悬在信纸上空。三个人的手没有真正碰在一起,却像连成了一体。风吹得很急,但她没松开。
太阳完全跳出海面那一刻,船身猛地一震。
她立刻回头。舱底有烟冒出,一股焦味迅速扩散。船员冲进驾驶室,几秒后跑出来喊:“线路烧了!撑不了十分钟!”
她没动。反而更紧地握住那两样东西。
“该结束了。”她说。
她站起来,走到船尾栏杆前。双手高举,将信和戒指扔向初升的太阳。戒指闪了道光,落进水里。信纸在热浪中卷曲、发黑,边缘燃起小火苗,随后被风吹散,化成灰烬飞向天空。
船又抖了一下,倾斜半度。警报响起,船员开始准备救生筏。
她回到画板前。银画笔已经在手里。防水颜料打开,她蘸满深蓝,开始画。
第一笔是手。一只大而有力的手,指节突出,掌心有旧伤——谢廷川的。第二只手纤细,虎口处有一道横疤,手腕内侧还有针孔痕迹——江衍的。第三只手稳定,指甲剪得很短,掌纹清晰——她自己的。
三只手交叠着,共同握住一支宽头画笔。笔尖朝下,仿佛正要落纸。
最后一笔勾完,阳光正好照满整块画板。她松开手,画笔顺着栏杆滑落,掉进海里,随波漂远。
船体发出金属撕裂的声响。火势窜上甲板,黑烟滚滚。船员大喊:“快!最后一条筏子要走了!”
她没动。谢廷川坐在轮椅里,目光一直跟着那幅画。直到火焰逼近,他才开口,声音沙哑:“映雪……”
她转头看他。
“别丢下我。”
她走过去,抓住轮椅把手。“我不丢下你。但从今往后,是你跟着我走。”
船员强行把她拉开,两人一起被带上救生筏。发动机启动,小艇快速后退。他们回头看时,整艘船已陷入火海,浓烟直冲云霄。
那幅画仍立在栏杆上,火光照亮每一根线条。三只手牢牢握着同一支笔。
海风吹乱她的头发。帆布包还在身边,里面空了大半,只剩几张纸角露出边缘。她没去翻。
太阳升得更高了。海面全亮了。
救生筏划出很远,岸边还看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