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蝉脱壳

华妃问出“年家是否还有救”时，声音里带着最后一丝侥幸。

江小鱼看着她，缓缓摇了摇头，在她脸色骤变前，又坚定地开口：“娘娘，想让年家全身而退，已无可能。但‘金蝉脱壳’，保全大部分人的性命和富贵，尚有一线生机。”

华妃像是被抽干了力气，喃喃道：“一线生机……在哪？”

“在于，让大将军从一个让皇上寝食难安的‘能臣’，变成一个让皇上觉得……‘不过如此’的庸臣、蠢臣。”江小鱼目光锐利，“简单说，让大将军——‘自污’！”

“自污？！”华妃猛地拔高声音，像是听到了天方夜谭，“让哥哥自毁长城？这绝不行！年家的脸面还要不要了！”

“娘娘！”江小鱼语气加重，“是脸面重要，还是满门的性命重要！您想想，一件完美无瑕、人人觊觎的传国玉玺，主人是不是得日夜防着它被偷、被抢？可若这玉玺缺了个角，虽然还是玉玺，却算不得完美了，主人还会那么紧张吗？”

她凑近一步，声音压得更低：“皇上他，不怕臣子贪财，不怕臣子好色，甚至不怕臣子有点小跋扈！因为他觉得这样的臣子，有欲望，就好掌控！他最怕的，是臣子‘无欲则刚’，是臣子‘功高盖主’还‘深得军心’！那才真是离死不远了！我们现在要做的，就是亲手给年家制造一个看得见、摸得着，却又无伤根本的‘缺口’！”

华妃怔住了，她顺着江小鱼的思路去想，竟觉得那冰冷残酷的帝王心术，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摊开在自己面前。她沉默了许久，才哑声问：“……具体，该如何做？”

“双管齐下！”江小鱼斩钉截铁，“前朝，让大将军‘堕落’；后宫，请娘娘您‘失势’！”

第一条线：前朝——年大将军的“狂悖”

当夜，翊坤宫密室，烛火摇曳。华妃亲自执笔，江小鱼在一旁低声口述，一封足以决定年家命运的密信渐渐成型。

信里，没有半分往日的兄妹闲话，开篇便是血淋淋的警示：“兄长大鉴：帝王忌惮已深，刀悬颈上，危在旦夕！望兄听妹一言，或可保全家族……”

接着，是具体得让人心惊的操作：

“其一，凯旋回京，陛下封赏时，兄长需主动开口，索要巨额田产、金银，数额不妨夸大，务求给人‘贪得无厌’之感。”

“其二，于军中，寻机提拔二三只会溜须拍马、无甚真才实干之人，并寻个由头，排挤一两位素有清直之名的将领。此举意在示人‘任人唯亲’、‘排斥异己’。”

“切记：所有行为，必须‘主动’为之，痕迹‘明显’，但万万不可逾越‘恃功骄纵’之界，绝不可沾‘结党营私、意图不轨’之边！”

写完最后一个字，华妃的手都在抖。这简直是把年家和她哥哥的脸面放在地上踩。

第二条线：后宫——华妃娘娘的“凋零”

与此同时，翊坤宫对外展现的，是另一番景象。

“前朝哥哥‘贪财揽权’，后宫妹妹就需‘失势落魄’。”江小鱼冷静地规划，“我们要让皇上觉得，年家气数已衰，兄妹二人皆不足为虑，甚至……对他感恩戴德。”

首先，华妃以“小产后身子一直未愈，神思倦怠，且需静心礼佛，为皇上、太后祈福”为由，主动将协理六宫的大权，交还给了皇后。此举在后宫引起不小震动。

接着，华妃每日素衣简钗，准时前往太后宫中请安伺候，大部分时间只是沉默地待在角落，或是专心抄写佛经。她收起了所有的锋芒，眉眼间带着一种看透世事的淡然与挥之不去的哀愁，仿佛真的一心向佛，了无生趣。

风波与转机

朝堂上，依计行事的年羹尧，果然掀起了轩然大波。凯旋归来，他居功自傲，在封赏宴上公然索要无数田庄金银，气得几个老御史当场就要撞柱子。随后他在军中的一系列“胡作非为”，更是让弹劾他的奏折堆满了皇帝的御案。

养心殿内，皇帝看着那些奏折，脸色铁青，最终却只是冷笑一声，将奏折重重摔在桌上，对身旁的苏培盛道：“年羹尧，一介莽夫！目光短浅，贪得无厌！朕原先还高看他了，不过是個冢中枯骨，格局如此之小，难成气候！”

这话里的愤怒是真的，但那深藏其中的、如释重负般的轻松，也是真的。

而当他来到如今门庭冷落的翊坤宫，看到素面朝天、眼神平静无波，只在提及“未能保住龙胎”时才闪过一丝痛楚的华妃时，再对比她哥哥在京城的嚣张跋扈，心中那点因年羹尧而起的迁怒，竟化为了几分复杂的情绪——有怜惜，有愧疚，更有一种“一切尽在掌控”的安心。

时机，终于成熟了。

这一日，江小鱼为华妃梳了一个极其简单朴素的发髻，选了一身半旧不新的藕荷色宫装。

“娘娘，”她看着镜中洗尽铅华，却别有一番风骨的美人，轻声道，“是时候了。该去演我们最后一场，也是最重要的一场戏了——去向皇上，求一个‘恩典’。”

华妃对着镜子，深吸一口气，镜中人眼底虽有对未知前途的恐惧，但更多的，是挣脱牢笼的决然与一丝向往。

“好。”她站起身，整理了一下衣襟，“本宫也想知道，撕掉这身贵妃的皮囊，年世兰……还能不能活。”

以退为进，只为一朝金蝉脱壳，换那海阔天空的自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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