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相识

九月的风还带着夏末的余温，裹挟着操场边樟树的清香，吹进高一（3）班的教室。黑板上用白色粉笔写着“欢迎新同学”，课桌上还留着上届学生刻下的零星字迹，时逸背着洗得有些发白的书包，选了靠窗第三排的位置坐下——既不靠前显眼，也不落后听不清课，是他早就盘算好的“安全区”。

指尖刚碰到微凉的玻璃，后门就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伴着带着点喘息的清软女声：“不好意思，我来晚啦！”

他下意识回头，撞进一双亮晶晶的眼睛里。女生扎着利落的低马尾，额前碎发被风吹得微微翘起，校服领口别着崭新的校徽，怀里抱着一摞用橡皮筋捆好的课本，脸颊因为赶路泛着淡淡的红晕。她目光扫过教室，最后落在时逸旁边唯一的空座位上，眼睛一亮，快步走了过来。

“同学，这里没人吧？”她轻轻放下课本，指尖不小心碰到桌沿，发出清脆的声响，说话时还带着点没平复的气息。

时逸收回目光，轻轻“嗯”了一声，转头看向窗外——教学楼前的香樟树下，新生们三三两两聚着，有人在核对分班名单，有人在互相打听初中母校，叽叽喳喳的声响混着远处广播里循环的《运动员进行曲》，成了开学日独有的背景音。

“我叫周祈鸢，祈祷的祈，鸢尾花的鸢，”女生主动开口，声音像浸了蜜的泉水，一边说一边从书包里掏出纸巾擦汗，“你呢？”

“时逸。”他言简意赅，笔尖在草稿纸上无意识地划了道横线——这是他紧张时的习惯。

周祈鸢没在意他的冷淡，自顾自整理着课本，忽然“呀”了一声，手忙脚乱地翻着书包，眉头越皱越紧：“糟了！我妈帮我收拾的书包，把笔袋落在玄关了！”她急得鼻尖冒汗，指尖攥着书包带，眼神委屈地扫过桌面，“第一节课就要记军训注意事项，这可怎么办……”

时逸看着她慌乱的模样，沉默两秒，从自己的笔袋里抽出一支黑色水笔和一本全新的横线本，轻轻推到她桌前：“先用我的，本子是刚买的，没用过。”笔杆还带着他指尖的温度，笔帽上印着小小的数学符号，是他中考后的奖品。

周祈鸢眼睛瞬间亮了，像抓住救命稻草似的拿起笔，连连道谢：“太谢谢你了时逸！你真是救星！等下晚自习我就去小卖部买新的，还你一模一样的！”她握着笔的手轻轻晃了晃，嘴角的梨涡陷得更深，说话时带着点橘子味的甜香——大概是早上吃了橘子味的面包。

没等她再说什么，班主任拿着座位表和一摞军训服走进教室，清了清嗓子：“安静一下！现在点名，点到的同学答‘到’，然后领军训服，之后安排固定座位！”

点名速度很快，念到“时逸”时，他起身领了军训服，刚坐下就听见下一个名字：“周祈鸢。”

女生蹦蹦跳跳地跑上去，领了衣服回来，刚坐下就转头冲时逸笑：“好巧！我们名字连在一起念还挺顺口的！”

班主任接着宣布座位：“按身高排的，同桌暂定一学期，月考后根据成绩和自愿调整。时逸，周祈鸢，你们俩同桌，就坐现在的位置。”

两人同时愣住，周祈鸢眼里满是惊喜：“真的是同桌！以后请多指教啦，学霸同桌！”她早就注意到，时逸的草稿纸上随手划的都是函数题，一看就是理科好的样子。

时逸的耳根悄悄发烫，假装整理军训服，却瞥见她立刻在课本扉页写下名字，笔尖顿了顿，又添了个小小的笑脸，旁边画着一只展翅的小风筝——线条歪歪扭扭，却透着可爱。

开学第一课没有讲新课，班主任用了整整两节课讲校规：不准带手机进校园，不准染发烫发，男生刘海不能过眉，女生不能留长指甲；早上七点十五分必须到校早读，晚自习七点到九点半，中途不准随意请假；月考成绩会排名，按名次选座位……一条条规矩听得人昏昏欲睡，周祈鸢偷偷在草稿纸上画小人，画到班主任转头的瞬间，立刻把纸折起来压在课本下，装作认真听讲的样子，肩膀却忍不住轻轻发抖。

时逸看在眼里，嘴角悄悄勾起一丝不易察觉的弧度。

课间十分钟，教室里炸开了锅。前排两个女生在讨论军训会不会很累，后排男生已经约着放学去操场打球，周祈鸢则跑去小卖部，不仅买回了笔和本子，还多带了一块橘子味硬糖，小心翼翼地放在时逸桌前：“谢礼！这个超好吃，你尝尝！”

时逸看着那颗包装简陋的硬糖，犹豫了一下，还是接了过来，放进校服口袋里——他不爱吃甜的，但此刻拒绝的话，好像有点太不近人情。

中午放学铃一响，班主任刚说“解散”，教室里的人就涌了出去。时逸收拾好书包，刚走出教室，怀里的校规和军训注意事项就被一阵风刮散，散落一地。他弯腰去捡，身后忽然传来熟悉的脚步声，周祈鸢拎着食堂的饭卡跑过来，二话不说蹲下身帮他捡：“快捡！等下食堂要排队了！”

她的裙摆沾了点地上的灰尘，却毫不在意，指尖飞快地拢起散落的纸张，叠得整整齐齐递给他：“还好没被风吹走太远！”额前的碎发垂下来，遮住了眉眼，她抬手随意拨了一下，露出光洁的额头。

时逸接过纸张，指尖碰到她的手背，温温的带着点汗湿。“谢谢。”他低声说，心里莫名有些柔软。

“不客气呀，同桌就该互相帮助！”周祈鸢笑着把饭卡举起来晃了晃，“你去食堂吃吗？听说咱们学校食堂的糖醋排骨超有名，去晚了就没了！”

两人并肩往食堂走，路上遇到不少同村的同学，有人好奇地打量他们，周祈鸢大大方方地介绍：“这是我同桌时逸，理科超厉害！”时逸则只是点点头，偶尔应和两句。

食堂里果然排起了长队，周祈鸢踮着脚往前看，嘴里念念有词：“还有排骨吗还有排骨吗……”轮到她时，眼睛一亮，转头问时逸：“你要吃什么？我帮你一起打，省得再排一次队！”

时逸报了个青菜和番茄炒蛋，看着她端着两个餐盘走过来，餐盘里各有一块糖醋排骨。“我多打了一块，分你！”她把自己的排骨夹到他碗里，“你帮我那么大的忙，这顿我请！”

米饭是免费续的，青菜有点咸，番茄炒蛋的汤汁拌着饭刚好，糖醋排骨外酥里嫩，甜咸适中。时逸吃着碗里的排骨，忽然觉得，高中生活好像和他想象中单调的刷题日子，有点不一样了。

下午是班会课，班主任让每个人上台做一分钟自我介绍。有人紧张得声音发抖，有人滔滔不绝说个没完被班主任打断，轮到周祈鸢时，她大大方方地站起来，嘴角挂着梨涡：“大家好，我叫周祈鸢，初中在三中读的，喜欢画画，数学不太好，以后考试可能要麻烦同桌多带带我！”说着，她转头冲时逸眨了眨眼，眼神里带着点狡黠。

全班哄笑起来，时逸的脸颊也泛起薄红，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口袋里的硬糖——包装已经被他捏得有点皱了。

放学铃响时，天空飘起了零星小雨。周祈鸢撑着一把小小的碎花伞，和时逸并肩走在校园小路上。伞面不大，她刻意往时逸这边偏了偏，自己的肩膀湿了一片也没在意，叽叽喳喳地说着：“我们初中作业超多，每天写到十二点，不知道高中会不会更夸张”“听说咱们班数学老师超严，作业错三道以上就要罚抄”“我小学好像在星光小学读过，你呢？”

时逸偶尔应一声，大多时候只是听着，雨水打在伞面上，发出淅淅沥沥的声响，混着她清软的声音，竟不觉得厌烦。

走到校门口的岔路口时，雨渐渐停了。周祈鸢停下脚步，指了指前方的老巷：“我家往这边走，你呢？”

“前面那条街。”时逸说。

“那明天见啦！”她挥了挥手，转身跑进巷口，跑了两步又回头，冲他喊：“明天早读要背英语课文，别忘了！还有，叫我起床，我怕睡过头！”

时逸站在原地，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巷口，手里还攥着那块没拆的橘子糖。他拆开糖纸，橘子味的甜在舌尖蔓延开来，不算浓烈，却很持久——像刚才她的笑容，像食堂里分给他的排骨，像这场突如其来的同桌之缘，像这个充满烟火气的开学第一天。

他抬头看向天空，晚霞穿透云层，洒下温柔的光。时逸忽然觉得，高中三年或许不会只有无尽的试卷和排名，就像这颗橘子糖的甜，藏在琐碎的日常里，悄悄发酵出独属于他们的青春羁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