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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市在黎明前最深的黑暗中沉寂。郑祥宇办公室的灯还亮着,像一座孤岛漂浮在无边的夜色里。屏幕上,“诚信快印”周边监控拍下的那个模糊身影被不断放大、锐化处理,但对方显然极擅于隐匿,宽大的连帽衫和刻意低垂的角度,使得面部特征无从辨别。
她的目光越过屏幕,落在刚刚接收到的内部档案传输进度条上——七年前,星城区,未结案的青少年事件。数据流冰冷地滚动,每一个字节都可能关联着左航那段被刻意尘封的过去,以及眼下这场针对他的、步步紧逼的暗局。
桌上的内部通讯器闪烁起来,打破了沉寂。她按下接听。
“郑顾问,你要的卷宗摘要已经发到你邮箱了。”技术部同事的声音带着熬夜的沙哑,“七年前,‘启明艺术培训中心’附近确实记录在案三起青少年失踪报案,其中两起在三个月内当事人自行回家,原因不明。另一起……至今未破,档案标注‘存疑’。”
“存疑?”郑祥宇捕捉到这个关键词。
“嗯,卷宗记录很不完整,当时负责的警官调离,后续调查似乎不了了之。失踪者名叫陈默,男性,当时十五岁。报案人是他的姑姑,但笔录显示家庭关系复杂,调查方向曾一度指向……家庭矛盾导致的自愿离家。”
陈默。郑祥宇在心中默念这个名字,手指快速在键盘上敲击,调取左航早年受训的详细时间线。根据她之前让左航确认的信息,左航恰好在七年前,于“启明艺术培训中心”接受过为期约半年的密集训练。
时间、地点,存在重叠。
这会是巧合吗?那个包裹里混杂的、报道了另一起失踪案的旧报纸碎片,是烟雾弹,还是某种提示?或者,是更危险的……指控的前奏?
她拿起私人手机,调出与左航的加密通讯界面,指尖在屏幕上悬停。告知他这条线索?不,时机未到。这只会加剧他目前不稳定的心理状态,可能引发不可控的反应。在他准备好面对之前,知道得越多,负担越重。
她的职责是化解危机,而不是制造新的崩溃。
理性如此告诉她。
但脑海中,却不合时宜地闪过左航在访谈录制后,那双隐藏在完美笑容下,却难掩疲惫与惊惶的眼睛。他独自承受着这一切,像个在悬崖边行走的人,而她在后方分析着风向与地质数据,计算着最安全的路径。
一种极其细微的、脱离于理性分析之外的情绪,像一根细小的刺,扎了她一下。
她关掉了卷宗页面,重新调出“诚信快印”周边的城市监控网络图。必须找到那个投放包裹的人。这是目前最清晰,也可能是唯一的突破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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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来的两天,左航感觉自己像一根被持续拉扯的弦,随时可能崩断。工作排山倒海,每一个通告间隙,他都能感受到来自四面八方的注视——好奇的、探究的、或许还有恶意的。郑祥宇的加密邮件依旧准时,内容精简,多是调查进展的通报和行程安全的提醒,没有任何多余的关心,却成了他混乱世界中唯一稳定的坐标。
他开始失眠,依赖药物才能获得短暂的、质量低劣的睡眠。梦里反复出现训练生时期那条昏暗潮湿的走廊,老旧舞蹈镜里自己青涩而倔强的脸,还有……一些被刻意遗忘的、模糊的争吵与哭泣声。
“航哥,你黑眼圈有点重啊。”一次彩排间隙,沈哲递给他一瓶能量饮料,眉头紧锁,“要不要跟李姐说说,把明天那个商业站台推了?休息半天。”
左航拧开瓶盖,冰凉的液体划过喉咙,带来片刻清醒。“没事,撑得住。”他扯了扯嘴角,“可能是最近……有点累着了。”
他无法告诉沈哲,他害怕休息,害怕独处。忙碌和人群能暂时麻痹神经,一旦安静下来,那些被恶意翻搅出来的记忆碎片和未知的恐惧就会如影随形。
这天傍晚,是一个高端品牌的商业酒会。衣香鬓影,觥筹交错。左航穿着品牌方提供的定制礼服,游刃有余地周旋于宾客之间,唇角保持着恰到好处的弧度。他感觉自己像个被设定好程序的展览品,在璀璨的水晶灯下,反射着空洞的光芒。
一位穿着考究、自称是某国际基金会代表的中年男人端着酒杯走过来,热情地与左航攀谈,话题从慈善公益自然而然地滑向了青少年艺术培养。
“……尤其是那些有天赋却出身贫寒的孩子,太需要机会了。”男人感慨道,目光状似无意地扫过左航,“就像左先生您,早年一定也经历过不少坎坷吧?听说您曾在‘启明’那样的地方训练过?真是了不起。”
“启明”两个字像一道惊雷,猝不及防地在左航耳边炸开。
他脸上的笑容瞬间僵硬,血液仿佛在刹那间凝固。周围喧嚣的音乐和谈笑声瞬间褪去,世界只剩下对方那张带着得体微笑、眼底却深不见底的脸。
他怎么知道?他为什么会突然提到“启明”?
是巧合?还是……
左航的心脏疯狂地跳动起来,撞击着胸腔,带来阵阵闷痛。他感觉自己像是被剥光了衣服,扔在大庭广众之下,所有试图隐藏的过去,都暴露在这探究的目光中。
他张了张嘴,喉咙却干涩得发不出声音。预先准备好的、应对此类问题的官方说辞,此刻全都卡在喉咙里,一个字也挤不出来。
就在他几乎要失控的边缘,一个冷静平和的声音插了进来:
“王代表对青少年艺术教育如此关心,真是令人敬佩。”
郑祥宇不知何时出现在他身侧,手中端着一杯香槟,脸上带着职业化的浅笑,不着痕迹地挡在了左航与那位王代表之间。
“我们左航一直非常关注公益,尤其致力于为有梦想的年轻人提供更专业的平台和机会。”她语气自然流畅,目光转向左航,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提醒,“左航,刚才李经纪在那边找你,好像关于下周慈善晚宴的细节要确认一下。”
左航猛地回过神,对上郑祥宇平静无波的眼神。那眼神像一盆冰水,瞬间浇熄了他心头翻涌的恐慌。他深吸一口气,努力稳住声线:“啊,是的。王代表,失陪一下。”
他几乎是逃离般地转身,走向经纪人李姐所在的方向。身后,传来郑祥宇与那位王代表继续从容交谈的声音,话题已经被她巧妙地引向了基金会的具体项目。
走到无人注意的角落,左航背靠着冰冷的墙壁,才感觉自己重新活了过来。冷汗已经浸湿了礼服内的衬衫。他大口喘着气,手指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
差一点……只差一点,他就在大庭广众之下失态了。
过了一会儿,郑祥宇走了过来,脸上没什么表情,递给他一杯温水。“喝点水。”
左航接过水杯,指尖冰凉。“他……那个人……”
“查过了。”郑祥宇的声音很低,“身份没问题,确实是基金会代表。提及‘启明’,可能只是搜集资料时的无心之举,也可能是社交场合惯用的、试图拉近关系的套话。”
“无心之举?”左航抬起头,眼里布满血丝,“真的……只是巧合吗?”
郑祥宇沉默地看着他,没有立刻回答。酒会璀璨的灯光在她无框眼镜的镜片上反射出冷硬的光点,让她看起来更像一台精密运行的仪器。
“在获得确凿证据前,任何猜测都只会自乱阵脚。”她最终开口,语气依旧平稳,“你的反应过激了,左航。”
左航怔住,随即一股混合着后怕、委屈和愤怒的情绪涌上心头。“过激?你知不知道我……”
“我知道你承受着压力。”郑祥宇打断他,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度,“但压力不是你在公开场合失态的理由。你是左航,无数双眼睛看着你。一次失态,可以被解读为疲惫;两次,可能引来同情;但三次以上,就会变成确凿的‘问题’,足以让之前所有的公关努力付诸东流。”
她的话像鞭子,抽打在他紧绷的神经上,疼,却让他混沌的大脑清醒了几分。
“对方的目的,或许就是让你草木皆兵,让你自我怀疑,让你在压力下自己犯错。”郑祥宇的目光锐利如刀,仿佛能剖开他所有伪装,“如果你先崩溃了,那他们就赢了。”
左航握紧了手中的水杯,冰冷的触感透过玻璃传来。他看着她,这个永远冷静、永远理性的女人。在她面前,他所有的不安和脆弱都无所遁形,显得如此……不堪一击。
“那我该怎么办?”他声音沙哑,带着一丝连自己都未察觉的依赖。
“做好你该做的事。”郑祥宇移开目光,望向远处觥筹交错的人群,侧脸线条在光影下显得有些冷硬,“保持专业,维持形象。剩下的,交给我。”
她顿了顿,补充道,语气似乎比刚才缓和了微不可查的一丝:
“在你倒下之前,我会找出那个人。”
说完,她不再看他,转身融入了人群,仿佛刚才那段短暂的交流从未发生。
左航独自站在原地,手中的水杯渐渐染上他的体温。酒会的喧嚣再次涌入耳中,却仿佛隔着一层透明的屏障。
在他倒下之前……
他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意识到,这场战争,他并非孤身一人。尽管并肩作战的,是一个理性到近乎冷酷的盟友。
而理性之外,某些东西,似乎正悄然改变。